去年以来,高层屡屡喊话,规范金融综合经营和产融结合、健全对金融控股公司的监管,明示强力处理“不法分子违规构建庞大的金融集团”。而今,《关于加强非金融企业投资金融机构监管的指导意见》、《金融控股公司监管办法》已在路上。
即将出台的政策文件,不会沾染所有制色彩,但无疑会对野蛮生长的金控平台,特别是民营金控造成冲击,一些进入和退出的决策需要重新考量。
『慧保天下』在《告别金控草莽时代,历数那些即将消失的金融大鳄传说》一文中,梳理了国内大部分涉足保险业的民营金控,引发不少关注。
众多民营金控公司,经历“天下风云出我辈”的张扬时代,在政策变迁的时刻难免“一入江湖岁月催”的低徊。但在改革开放依然是发展主基调的时刻,暂时的盘整只能是为了更好的出发。经历改革开放洗礼的民营经济,在变幻的市场面前自会凝神聚气,强基固本。
严守产融隔离,收敛关联交易,做实资本,沉稳战略,当是在严监管洪流中站稳脚跟、徐图发展的正道。
鉴往知今
回望“五军之战”的金控版图全景
“不知来,视诸往”。回首金控模式在中国的发展历程,除了前期的少量规管,基本长期处于自然生长状态。分业监管的模式下,央企率先破局,各类国企纷纷跟进,民营资本见缝插针,最终竟成浩荡之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1993年底,为整顿金融乱象,恢复金融秩序,国务院发布《关于金融体制改革的决定》,分业经营成为金融改革重大决策,此后历经整十年,“一行三会”分业监管格局始告奠定。由于严控牌照、严格分业,产业资本和金融企业相互间一度渐行渐远。
但上述局面很快被打破,1994年,人民银行颁布《关于向金融机构投资入股的暂行规定》,给出上位金融企业股东的条件。这个短短1000多字的文件,在长达24年的时间里担纲着所有对金融机构投资的原始依据和“上位法”。然而经济金融形势快速向前,岂是一部多年前制定的规章制度所能预见。
回看金融发展史,分业、归核化(所谓归核化,意指多元化经营的企业将其业务集中到其资源和能力具有竞争优势的领域)和综合经营并无最优选项,处于不停的交叉、试错状态。此间,国际上出现解禁混业经营的金融自由化趋向,提供了可供借鉴的模板。机缘一到,市场就会“押着相同的韵脚前进”,在各方角力下,渐次出现多种风格各异、身世不同的金控势力。
金控的出现,带有与分业监管反向运动的色彩,这种错位多年后越来越明显,终至监管套利难以遏制。
让我们先来审视一下宛如“五军之战”的金控版图。
国家层面的“3+1”金控最早登场。2002年,国务院特批中信、光大、平安开展综合金融控股集团经营试点,第一次破冰分业经营;2005年,中国银河金融控股有限责任公司成立,“金融控股”字样首次浮出水面,彰显标签性的意义。
值得注意的是,这其中,中信、光大即带有产融混合的特点,法外施恩的金字招牌,象征了“国家队”的某种特许权利。
此后,国家级金控牌照虽再未扩容,但在法无禁止则可为的环境下,在“3+1”的示范引领下,各类金控悄然崛起。
地方金控异军突起,源于地方政府重新发掘了金融业的财政意义。由政府牵头整合金融资源,通过划转股权、大手笔注资,出现天津泰达、上海国际、粤财投控为代表的金控平台,甚至有近百家市级政府也成立了金控公司。
金融改革衔枚疾进,持牌金融机构纷纷做大山头。大型银行、四大资管公司都成为事实上的金控集团。保险业另辟蹊径,保监会通过颁发保险集团牌照,实质性地承认了金控模式的客观存在及其合法地位。平安领衔,中国人寿、人保稳打稳扎,安邦不走寻常路,打造了一批保险出身的金控集团。
同期,国企发力产融结合,热心于金控平台。出于应对经济增加值(EVA)考核、运用冗余财务资源、优化战略协同等原因,大型央企效仿美国GE模式的产业经营与资本运作双轮驱动,纷纷申领金融牌照。
2010年底,国资委首次公开表态支持产融结合。据报道,截至2016年末,近70家中央企业拥有金融业务子公司150多家。
其中,保险业作为加入WTO后开放程度最高的金融业态,更是引来央企的竞相追逐。1996年中化集团与加拿大宏利合资设立中宏人寿,2005年中国石油出资中意财险,以此为开端,产业背景的央企分别主导进入寿险、产险市场跑道。目前央企控股的保险公司超过30家,此外,还拥有自保、资管等多种业态。在央企投资的金融机构队列,保险公司数量仅次于财务公司这个“亲儿子”。
民营资本试水金控,从1990年代的新希望、东方集团开始。其时民营股东大多追随国有企业,存在感和话语权不强,控制欲望较低。但2008年后新发迹的财阀,和当年前辈们的气质和路数,已是迥然不同。猎取保险,打造金控,成为不加掩饰的野心、成功企业家的标配,一时间气势如虹。
乱云飞渡
金融玩家上演教科书式破局套利
股东的基因决定险企的基因,发迹于产业的各路老板们,带着各自期望进入保险业,其既有基因能否与金融业稳健的传统兼容,是跨越“安全线”的最大考验。从德隆系崩塌到“宝万之争”,个别急功近利的民营金控一次次沦为市场的不稳定因素。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2004年8月德隆系事件爆发,这是迄今最深刻的金融风险教育。原德隆系由华融资产托管,有毒资产至今尚未清理完毕,所属东方人寿停业,成为保险业一枚“鸡肋”牌照。
人类天性所系,关于风险的记忆总是短暂的。德隆系团队留下一句名言:“一个德隆倒下了,千百个德隆站起来”。一语成谶,一些民营资本竞相进入金融,重复着太阳底下的老套故事。
回到2004年,国务院将保险公司审批权授予刚刚升格正部的保监会,停顿8年的机构审批重新启动。首批进入市场“十八路诸侯”,不少民企跻身其中,成为民营资本“淘金”保险的标志性事件。保监会原主席吴定富掌舵9年,中资保险机构剧增73家;项俊波到任保监会主席时,仅有20家保险公司等待审批,4年后暴增到近200家,多数股东是民营资本。
各方高人蜂拥而至,种种乱象也就此启幕。
不受拘束的高明财技,令人叹为观止。有的大佬在申领保险牌照之初,以类似私募形式归集各方资金,变现机会资源。一些发起失败的公司,也在各方关照下转手批文,筹建保险公司变得有利可图。
有意设置股权迷宫,成为某些民营金控的共同点。MT系的股权设计,媒体多有分析与揣测,其通过委托代持、相互投资、人员委派,形成了蛛网式的控制管理关系。恐怕只有“稳坐中军帐”的幕后老板,才能讲得清楚这个“八卦阵”的奥妙。
除此之外,有的民营资本收购保险公司,从实际控制人到收购主体,设置达到八九层之多;有的则以离岸公司、家族财富信托为障眼法,阻止监管穿透;有的则完全通过获取股东方实际控制权的方式进行,“完美”躲避监管规则中对于险企股东的审查。
“低成本长期资金”的神话,是吸引民营企业进入保险业的远山呼唤。但对试水保险的新手来说,这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理想彼岸。中间费用高企,保单刚性兑付,连分红险也借道通融赔付,给予客户合同外回报,利差损以费差损的面貌展现。但保险能够实现最灵活、最富想象力的产品设计,通过万能险、普通寿险包装理财,支持“部分领取”、高现金价值,保险账户一举成为融资便利的资金池。
投资领域放开,保险业更添特殊吸引力。资金运用市场化改革之下,保险资金运用范围进一步拓宽,对于“巴菲特模式”歆羡不已,试图通过浮存金并购扩大产业版图的某些资本来说,无疑更添想象空间。
然而,资金使用者、提供者的角色一旦混淆,“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人性和法律层面的诸多监督制约机制随之失效。关联交易在一般上市公司,主要体现为盈余操纵,在个别保险公司则成为赤裸裸的资金输送。而助长资金脱实向虚,资本不实,资金投向底层资产不清,隐含系统性风险,各金融管理部门如临大敌。
2015、2016,都是保险呼风唤雨的大年,但也是民营金控最后的狂欢,“宝万之争”“割韭菜”“野蛮人”“破坏实体经济”……一连串的事故最终将金融业推到了严监管的路上,而上述种种乱象,无疑正是亟待破解之风险源所在。
种种乱象最终引发的是监管的强烈反弹。加强非金融企业投资金融机构监管,加强金融控股公司监管,顶层设计将彻底解决制度短板,政策走向变得清晰和可预期。治乱象、强监管成为金融主题,曾经游离于规则之外的民营金控不可避免遭遇全新视野下的“紧箍咒”,彻底摆脱过去的野蛮生长。
监管变调之下,嗅觉灵敏企业家们已经开始纷纷行动,降杠杆、淡化金控概念、强调合规经营……转变已经上路。
崔健曾经唱道:过去我不知道世界有很多奇怪,过去我幻想的未来可不是现在,现在才清楚什么是未来……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一句再见都不说。周旋于市场周期,战胜不确定性,请深刻领悟大局所需、大势所在,成为真正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