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网 记者 李晓丹 实习记者 杜丽洁 中国经济二季度增速6.9%，这给正在推进的金融去杠杆以及整体经济结构调整提供了更多的空间。但同时也要看到，即便今年经济连续两个季度都保持了6.9%的增速，今年下半年的经济仍然要继续承受改革的阵痛以及经济缓慢下行的压力。

　　近日，经济观察网就消费动力、民间投资、财政赤字、房地产走势、金融去杠杆这五个问题采访了野村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赵扬。赵扬表示，下半年房地产市场将逐步降温，投资增速和销售增速均可能放缓；上半年的金融去杠杆带有定向紧缩的倾向，下半年货币政策可能归回真正的中性，央行在年内降准或降息的概率较小，财政政策仍将延续积极态势。

　　消费对经济的拉动作用有多大？

　　经济观察网：二季度经济增速达到6.9%，消费的作用有多大？

　　赵扬：消费确实在二季度出现了反弹，6月增速反弹到11%，上半年消费同比增长10.4%。就今年下半年的消费增速来说，还是持谨慎观点。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去年家庭部门的债务率上升比较快，这与房价的上涨是有关的。在这种情况下，家庭债务增多会抑制消费。从6月的消费数据来看，回升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汽车消费。整体来看消费算是平稳，不会出现非常大的反弹。二季度经济增速达到6.9%，起到比较大作用的还是进出口和投资，消费在经济换挡过程当中更多的还是缓冲作用，要真正实现消费拉动经济还需要时间。

　　经济观察网：新的消费动力形成了吗？

　　赵扬：当然，目前可以看到一些新的消费趋势正在形成，典型的有电影、娱乐、海外旅游以及家政服务，这些领域还会保持比较快的增长。今年上半年的居民收入实际增速7.3%，比一季度快0.3个百分点，收入的增长为消费的持续上升提供了基础。因此，虽然整体经济增速在逐渐放缓，但是消费会表现出比较持久的增长。

　　民间投资真的回暖了吗？

　　经济观察网：2015年前民间投资增速都是高于固定资产增速的，今年上半年的民间投资增长7.2%，但仍低于固投的8.6%增速。下半年，民间投资可能超过固投增速吗？

　　赵扬：确实我们看到民间投资从今年一二月份出现了跳升，跳升幅度还比较大，带动回升的因素主要有：第一，房地产的回升带动了相关产业的回升，民间投资中相对增速比较快的是第一产业和第三产业，第二产业比较弱一点，制造业和建筑业主要集中在第二产业，但是今年房地产的回暖让上下投资链条得以恢复；第二，这个过程中还与价格因素有关，民间部门对价格上涨可能比国有部门更敏感；第三，出口拉动，民间部门在出口领域当中占比很大，今年上半年出口的回升对民间投资有一个好的推动。

　　很明显，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的回升更多是周期性因素的影响，并不是结构性因素导致的。

　　经济观察网：民间投资会继续回升吗？

　　赵扬：今年下半年，民间投资都会保持一个比较好的状态。观察民间投资有两个数据需要格外注意，一个是房地产的投资走势，另一个是PPI，明年的民间投资可能会面临比较大的压力。民间投资与经济增长前景是密切相关的，目前的房地产投资和出口都可能出现调整，我们预测明年GDP增速会将至6.2%，主要就是看到了已经持续两年回暖的房地产投资会在明年出现明显下滑，销售数据已经显现了这个趋势。而从PPI来看，明年也将会出现生产领域的价格回落，这也会影响到民间投资增速。

　　赤字率3%够用吗？

　　经济观察网： 2016 年上半年财政赤字3651 亿元，但2017 年上半年赤字规模已经达到9178 亿元，为什么赤字会大幅增长？

　　赵扬：首先，积极的财政政策本来就体现在财政赤字的扩大，所以今年的财政赤字相对于去年是扩大的，我们此前预测的是今年财政赤字占GDP的比例要比去年扩大。其次，中国的财政赤字本身带有一些比较强的季节性。从正常的年份来看，一般都是之前财政盈余，到了年底赤字开始扩大，有的时候在一个季度，一个月当中就从盈余变成了全年的一个赤字，这跟财政资金下拨节奏，以及税收的季节性因素有关。

　　就今年上半年来说，整体经济都在去杠杆，地方政府从金融领域获得资金支持下降的话，就会更多地依赖于财政资金，所以财政资金的下拨可能要比往年要快，而不是像往年那样集中在四季度下拨。

　　经济观察网：这是否意味着下半年财政支出压力加大？

　　赵扬：未来两三年仍要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这对于经济稳增长也是必要的。这也就意味着财政赤字还是会相应扩大，我们的预测是赤字占经济总量规模在扩大，全年规模也要扩大，发债的压力还是比较大的。

　　经济观察网：您预测全年的赤字率与3%之间会有多大距离？

　　赵扬：如果看实际的收支差额的话，3%的赤字率压力是很大的。我们之前的预测是，全年赤字率会达到3.5%-3.8%的水平。我们的测算口径做了一些调整，把预算稳定基金扣除掉了，没有考虑到土地财政和地方政府债务。

　　房地产还会收紧吗？

　　经济观察网：房地产市场会逐步降温吗？

　　赵扬：在一系列的限购、限贷政策出台后，还会有紧缩的措施，房地产会逐步降温。不过，这不是说国内房地产房价有大的调整，而是说房地产的相关活动有所放缓，比如房地产投资、房地长销售会出现增速下降，这会给中国的经济带来下行压力。

　　经济观察网：如果明年房地产投资降速，基建投资走势如何？

　　赵扬：今年的基建投资从目前来看并不需要有大的发力，因为房地产投资始终是在超预期。中国基建投资还是起着一个逆周期的作用，我们说经济下滑压力比较大的时候，政府用加大基建投资来进行一些逆周期的，防止经济出现硬着陆的情况。从去年下半年以来，房地产的整体投资还维持一个比较强势，经济上半年还是处在一个相对高位的运行，所以基建投资并没有发力，下半年的基建投资也不会有特别大的回升。

　　首先，基建投资平均15%的增速已经不慢了，虽然较前几年增速有下降。其次，就今年经济的形势来看，完成年初目标没有太大压力，所以并不需要更为强力的财政刺激。

　　第三，基建投资伴随的就地方政府债务的扩张，还有影子银行的扩张，当前重要还是要去杠杆、控制地方债务、防控金融风险，这些也要求不能大量扩张地方债务来搞基建。今年的基建投资还是维持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甚至有可能增速继续下滑。

　　金融去杠杆还要多久？

　　经济观察网：在刚刚结束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提出了一些新的说法，其中就提到要推动国有大型银行战略转型，应该怎么理解？

　　赵扬：为什么过去影子银行会出现这么快速地增长，导致现在要进行金融去杠杆？我自己的理解是，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提出推动国有大型银行战略转型，也是与此有关的。我们的金融体系需要从间接融资到直接融资来转变，直接融资中除了一些比较稳妥的债券以外，其实都不太适合我们传统的大银行来做，无论是股票融资，还是信用债融资，这也不太符合现有的银行监管体系的要求。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跟我们经济增长的方式有关。过去我们经济增长是依靠投资劳动，也就是常说的“两高一重”投资，这对银行来说比较简单，放贷款就可以了。但现在经济增长从投资向消费、服务业来转变，这些行业都是非常高度竞争的行业，换句话说，为它服务的金融机构所面临的是更高风险的一个环境，当然它追求更高的收益，所以高风险高收益这就不是传统的银行所擅长的事情，这就带来了一个影子银行的繁荣。当影子银行的到了一定程度它就有金融风险，要进行金融的去杠杆把它压下来。从这个角度来说，国有大型银行势必要做出转型。至于国有大型银行怎么去适应这个环境，坦率地说大家都还是在探索和学习当中，政府在探索，市场也在探索。

　　经济观察网：金融去杠杆还要面对经济中的哪些不确定性？

　　赵扬：上半年超预期，但下半年经济会逐渐放缓，放缓过程会比较平缓，我们对三季度GDP的预测也从之前的6.6%提高到了6.8%，而对四季度的判断仍然和之前一样6.6%，全年的预测我们比之前的6.7%小幅上升到6.8%。但就经济的整体走势来说还是向下的。

　　下半年经济其实也面临一些不确定性。一方面，地缘政治因素对中国的出口会增加扰动，另外一方面人民币上半年的走势比较强，所以可能会给之后的出口带来一定压力。另外，经济中的一些领先指标比如流动性指标，在去年年中已经跨过了它的高点，M2增速已经连续两个月跌至10%以下，未来可能还是处于低位徘徊，也不排除可能会短期的下滑，所以这些都会对经济带来一定下行的压力。当然，中国的货币政策工具也处在一个转型过程中，央行在年内降准或降息的概率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