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评论大赛】“按需造神”稀释着我们的信仰
2018-06-15 18:00:00 来源:荆楚网

  手握方向盘的“车神”、保佑姻缘的“狐仙”、分别职掌“消灾、求学、送子”等9大功能的“老奶奶”……不久前,“神奇”的河北易县奶奶庙通过清华大学博士徐腾的一篇演讲迅速走红。此庙坐拥各路神仙,一位管理员说:缺哪个神仙,随便建一个。

  神仙们粗陋的造型沦为笑料并不奇怪。但值得注意的是,奶奶庙并不是一个可以等闲视之的玩笑,其反映出的多神体系之混乱、造神机制之随意,正是我国宗教乱象的罪魁祸首,它们否定人的理性、消解宗教信仰的意义,更有甚者,以正教之名行邪教之实。

  不少学者为奶奶庙辩护道,民间信仰往往起源于日常生活中的直接诉求。确实,我国民众的神明崇拜几乎遍布士农工学商业,出于不同的诉求,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神明,比如,各地工匠盛行祭祀鲁班,煤业则大兴供奉窑神。以向往美好生活而起的信神传统已延续千年。但是,这并不意味此类习俗就此便具足了合理性。

  “按需造神”式的信仰,不仅其功利性昭然若揭,并且实质上是自欺欺人。为了满足一个欲望或需要,而膜拜一个神明,在这样的期待之下,人们的信仰就完全建立在是否有回报、以及回报的多寡之上。于是,神明对信徒的全部意义,只是在于完成他的愿望,它与信众之间好像存在一纸契约,若是未能满足心愿,便会被认为是不灵验的,从而被赶下神坛。因此,神明虽高高在上、接受敬仰,但不过是完成目的的工具,而非目的本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信众对此是心知肚明、甚至是“铁石心肠”的——他们表面跪拜,实际却在发号施令。但是,他们却缺乏勇气做一个诚实的人,不忍揭穿自己这种极度基于功利计算的信仰标准;或者,干脆沾沾自喜于自己的精明,而不去计较自己对自己的欺骗。

  这么说并不是贬低宗教的价值,而是反对以功利性为动机的信仰。功利的遵循者只关心实用与否、速成与否,并不打算自己付出丝毫努力,只等待生活自己改善起来。与其说他是在祈祷神的降临,不如说他在等待奇迹的发生。如屠格涅夫所说,任何祷词不外乎是在请求:主啊,请允许二加二不等于四吧。多少拜神者,只关心自己的愿望不了解神,也不信它。对于他们来说,宗教既然在伦理以及哲学上的意义全无紧要,倒真正不过是人们常说的精神鸦片了。

  这样的心理解释了混乱和盲目的宗教观是如何形成的。在功利性、实用性原则的直接影响下,不少自诩无神论者的中国百姓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既处在信仰危机之下,又忙于宗教活动”的悖论。美国普度大学的研究报告指出,尽管58%的中国受访者声称自己不信仰任何宗教或任何神、鬼、佛等,但其中44%的人在以往的12个月中都曾有过某种形式的宗教实践,如去教堂、祈祷、烧香、在家中供神像或祖先牌位、戴符、看风水、算命。

  信仰仿佛儿戏,各宗教的内涵被忽略。换句话说,在“信众”眼中,不同宗教除去名目不同、外形不同,其余再无差别。“中国民众见神就磕头、逢庙便烧香的多神信仰,是民间信仰区别于西方制度化宗教的主要面向,”社科院蓝皮书《中国宗教报告》中写道。易县奶奶庙也绝非个例,在许多正规的宗教场所内,同样不乏民俗神、道教神仙与佛教菩萨共处一室的荒诞布置,方便人们一同参拜。如果说还存在什么标准,那便是“灵验”。几千年来,经过这种筛选的各路神仙终于齐聚一堂,构成了一个庞杂的信仰系统,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称之为“功能主义神灵的大杂烩”。

  若追究起来,这种盲信甚至并不属于宗教,而应归于巫术领域。人类学著作《文化的变异》对“巫术”的提出了一种被普遍接受的定义,即“人们认为其行为能够强迫超自然,以某种特定的、而且是预期的方式行动”的信念。而人类学家克利福德·格尔茨认为,宗教则是一种思想体系, 或是一种具有强大情感力、并为人类生活提供理论基础的、卓有成效的象征体系。依此定义,尽管不少人参与了宗教活动,但所持的并非宗教信仰,而是对于巫术的迷信。

  甚至,这也是一些邪教得以为非作歹的机理所在。想要不劳而获心理者,若同时信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之类的“人生哲学”,或吝啬、或畏惧于运用理性,则容易成为法轮功等邪教趁虚而入的潜在目标。

  显然,巫术与邪教之弊端无需赘述,但不安好心者从来不会以“邪”之名示人,因而多少人受到戕害而不自知。杜绝迷信,谢绝洗脑,避免走马观花而无头绪、大杂烩式却空洞无物的盲信,关键就在于要批判性地了解教义。既然宗教以其思想性作为本质特征,那么,与其不假思索地皈依宗教,不如仔细地去检视、批判它。或者,不妨借鉴亚里士多德在定义“受过教育的思想”时所说,“鉴赏和扬弃”这“自外而来的种种理念”。毕竟,宗教本身若欠缺接受怀疑和挑战的能力和气度,信仰的意义也就无从谈起了。

  来源:荆楚网

  作者:钟宛彤

  学校:上海外国语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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