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秋季,30多名同学齐聚清华大学建筑系建31班。
在当年清华大学的院系排列,建筑系是第一系,建筑学一班自然就是全校第一班,所以我们的班的学号是从830001开始排的,沈帆同学就是这个学号。
现在我们都是50多岁的人了,一回忆起在清华的时光,何小健同学的话非常经典:一言难尽。而话题一旦打开,却无穷无尽。本文想就一个班级的集体意识怎样形成这个话题,简单回忆三个方面的事情。
第一个方面是大学的教育教学管理制度,80年代的大学转专业是很难的,基本上考进哪个专业就要在哪个专业里毕业,学生宿舍也基本上不变。这些管理制度仁智各见,但是确实有助于班集体的集体意识形成。这个方面就不多说了。
第二个方面是清华历来重视班导师和辅导员两支队伍建设,并有序地与骨干教师队伍建设有机结合起来,有一套非常成熟并且不断改进的做法。现在记忆深刻的,经常与我们接触的青年教师有冯晋、吕江、王宇、韩宝山、胡宝哲、周燕珉、刘晓都等,其实这些老师当时也只有二十来岁,他们风华正茂而且满腔热情,他们既是班导师辅导员也是专业教师,大家几乎天天能够见面,这些比我们大几岁的青年人,深刻的影响了十八九岁的我们,大大加快了我们班集体意识的形成。特别是周燕珉老师,既是我们的班导师,又是我们的专业课老师,我们这些同学,从画图工具的准备、到上板裱纸,从线条绘制螺丝转到水墨渲染塔什干柱式,每一点滴对于建筑学专业基础的学习,都有周老师的心血。这个方面也不多说了。
第三个方面是要说的重点,那就是建31班在清华这个大环境里面,同学们彼此尊重包容却又热情进取,形成了一个整体向上的力量,让大家团结在一起。在这个方面,班集体活动是非常重要的,特别是班级刚组成的时候,北京的同学敞开心扉,热情地组织了好几项活动,建31班的集体意识很快就形成了,短短的日子下来,来自五湖四海的孩子们就真的融为一体了。
开学伊始,在班导师和辅导员的召集下,同学们围坐在一起,各自介绍自己。老师确定了两位同学担任班长:男生陈朝辉和女生李守宁。徐原平同学自告奋勇担任了生活委员,这其实是一个特别辛苦的班干部岗位,每个月要收集大家的现金和全国粮票去给大家买学校食堂的饭票,这个工作内容今天已经没有了,这个工作内容却是特别值得回忆的。当时的助学金也是通过生活委员每个月统一领取发放。回忆大学五年,建31的生活委员似乎是一个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他就放心的一个同学。
第一次全班出去郊游,是在国庆节的时候去香山。那一次的活动,让我这个来自山东的孩子,第一次体会到了北京的公园真大,公园里的山真高,山上的树真高,还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更见识了什么叫鸟语花香,北京的一个公园几乎是一天一夜都逛不完。大概大多数来自外地的孩子都有我这种感觉吧。
同学姜建军是班里的摄影专家,从大学一入学,他就经常拿一个照相机给大家照相,而且还经常给大家洗照片儿。当时的惊喜之一,就是姜建军推开大家的宿舍门,给每一个同学送照片,这些照片有的是整个班集体的,有的是三五个同学的,还有的那肯定就是这个同学他自己。而帮大家洗照片的不只是姜建军同学一个,2号楼东侧楼梯间下边有一个小暗室,杨尚青、陈朝辉等好几个同学都在那儿给大家洗过照片。我大学五年,几乎没有自己到照相馆里照过照片,给家里寄的照片儿,都是这样班集体同学给照的给洗的。
五年下来,班里同学照了很多照片,今天大家找来能找好多,而这一张照片是弥足珍贵的,本文只用这一张照片。
那一天香山的红叶很美。
从香山回来,同学们的距离更近了。班里还有一个留学生,是美丽的尼泊尔女生桑其塔,杨尚青、劳汜荻等几个同学经常主动找她,和她交流学习的情况,中外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桑其塔也是一个很要强的孩子,她的学习一直很刻苦,专业学习与语言交流互相促进。后来,桑其塔不仅会讲很多普通话,甚至连北京方言“一块儿臭豆腐”都说得很流利了。
五彩缤纷的秋天过去,寒冷的冬天悄无声息地来了,而清华荒岛的冰面上也出现了滑冰的学生。建31的班长陈朝辉,是一位个子不高相貌俊秀的北京小伙,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带着一种北京孩子天生的人缘儿,他最帅的动作,就是在寒冷的冬天,穿了一条有些夸张的厚重而宽大的运动裤,把左手背在身后,在荒岛的冰面上滑冰飞驰,与他可以比翼双滑的,是班里高大而帅气的辽宁小伙袁铁声。
寒冷的冬天里,集体活动更加火热,1983级新生歌咏比赛拉开了序幕,那时候好像没有大赛决赛半决赛这样的各种叫法,就是比赛,却也是竞争激烈。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对这件事情有很深的感觉,因为我的中学时代虽然没有局限于数理化,还算得上看了不少书,但终究与唱歌相去甚远,我感觉唱歌并没有我的事情。有一天吃了晚饭,我正在宿舍里准备看书,陈朝辉过来找我,他跟我讲了歌咏比赛是一项每个同学都要参加的集体活动,他不仅鼓励我积极参加,而且交给我一项任务,那就是跟他一起把手风琴从2号楼宿舍送到在焊接管的专教,然后全班同学们一起在专教练歌,结束之后我俩再把手风琴运回2号楼宿舍。好像这样的训练搞了很多个晚上。练歌的每一天,吃了晚饭,陈朝辉推着他的自行车,我把手风琴放到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扶着手风琴,我们就在寒风中出发了,每次走路要20多分钟,这20多分钟我们就聊了很多话语,陈朝辉给我讲了很多北京的故事,我也给他讲我们家乡的故事。后来苑泉同学也参与进来一起搬运手风琴,每一次仨人都聊个不亦乐乎。
认真参加歌咏训练多了,就感受到了强烈的竞争味道。在指挥女生李守宁的严格要求下,大家排练得越来越认真。几个女生杨尚青、黄勤、金雅玲、陈悦、林熳丛为女生穿什么服装上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确定的是天蓝色高领毛衣,因为前一届歌咏比赛就是这一身赢的。同学们还各显神通,请来了陈卫理、丁泰、段新等几个师兄师姐帮忙指导。
正式的歌咏比赛是在一个晚上在清华大礼堂进行的,演出有没有得奖,有没有赢,真的记不清了。但那可能是我唯一一次作为演出者登上大礼堂的舞台,也可能是我们好多同学的唯一一次。
在北京的冬天的寒风里,歌声飘散,温暖留下。1984年的元旦来临了,我们当时刚经历过高考的孩子们,特别喜欢那句话,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而现在,新年来临了。这时候建31已经融合为一个温暖的大家庭,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也都开始忘却五湖四海,无问西东,但求学问。而在这新年到来之际,我们班就在专教里搞了一次包饺子大赛。同学们选的日子,就是在1983年的12月31号的夜晚,我们一起跨年,没有一个同学缺席,外地的孩子回不了家,北京的孩子也没有一个回家,我们在一起,迎接1984年1月1日的到来。
那时候没有电视直播,专教里也看不到新年晚会。没有手机,更没有网络。天色黑下来,同学们陆续来到了专教,专教里灯火通明,映照着窗外的漆黑。有的同学带来了录音机,播放着欢乐的曲子。有的同学在专教的天花板上,吊上简易的彩花。我记得我在黑板上画了一头猪和一只鼠,因为1984年是猪年和鼠年的交接。肥硕的猪和灵巧的鼠在互相对拜,同学们的脸上也都洋溢着光彩。男女同学们在一起和面拌馅儿,清华建31的同学各个干起家务活来好像也都是一把好手,饺子包的又大又圆,几个煤油炉一字排开,热气腾腾。我们不仅吃了饺子,而且是吃饺子就吃饱了,那不是象征性的吃个饺子当做过年,而是一群孩子们在一起真的吃饱了饺子来过年。青年老师也跟我们在一起,老师和同学们互相祝福,那时候说的最多的话还是祝您德智体全面发展!
几个男生还爬到焊接馆的屋顶,在凛冽的冬夜里,在1984年1月1日零点到来之际,燃放了几枚不多的鞭炮。在寂寥的夜空里,二踢脚炸开的火花格外艳丽无比。
那真是一次难得的关于跨年的宝贵记忆。
新年一过,考试开始。复习期间考试,大家特别愿意围坐在范强同学身边,范强同学不仅题做的好,而且特别乐意笑眯眯地很有耐心地给同学讲题。
考试过后,校园里一下子寂静下来。我是外地同学中比较晚回家的一个,陈朝辉和苑泉两个同学一起把我送到北京站,我记得很清楚,在老北京站中间那个南北天桥候车室检票口,我们三个人握手告别,然后我下了很长的楼梯,一个人上了火车。
那时候的火车,启动起来,汽笛长鸣,咣当作响。火车向南,开向我的故乡山东,我的大学的第一个学期结束了,我们建31班1983年秋季第一个学期也结束了。
现在回想我度过的大学生活的第一个学期,清华母校所给予我的,清华的恩师所给予我的,肯定是受益终生的。而建31这个班级给我的,既有兄弟姐妹情义,也有以诚相待而又各司其责、彼此尊重而又真情交流,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彼此学习到了很多东西。而说句实在话,北京同学所给予我这个外地同学的真的很多。就在这样朴素而真诚的集体情愫中,我们开始慢慢的成长起来了。
30多年过去了,回首往事,作为清华大学1983级第一班,我们建31班同学的日子基本上都是平凡的,也是朴实的,每一个同学都实实在在的以当年在母校学习的专业知识为基础,为建筑学专业、为城乡建设行业、为祖国的事业做了一些事情,现在同学们散布在东西南北,都已经50多岁了,有的同学还在年轻的时候就英年早逝了。
而无论来自哪里,无问西东,也无论现在哪里,不在南北,清华大学建31(1983)班的同学,都把在母校的所学所悟,牢系心中,诚惶诚恐,兢兢业业,认真地做好每一件平凡的事情,这应该也是对清华精神的一种朴素的诠释吧。而这其中,大学入学第一个学期的几次集体活动所蕴含的集体意识、以诚相待、互补实干的精神永远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