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缪杰
我一直相信,我从出生开始,就是带有清华的基因的,因为,我是清华人的儿子。很小的时候,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同为清华毕业的父亲,就会骑着车带着我,闯进郁郁葱葱的清华园,去和他那些大学同学们聚会。在略显局促的小屋里,我看着叔叔们(是的,那时的我竟然没有发觉,父亲的大学同学全是叔叔,没有阿姨……)手忙脚乱的准备着午餐,在餐桌上,总有叔叔打趣的问我:长大以后要考哪个大学?我总是坚定的回答:清华。于是,他们纷纷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许。是的,在那时,他们给我灌输的概念就是,考大学和考清华,基本就是同义词。
事实上,父亲也是一直用这样的标准,从小对我进行着训练和洗脑,他让我相信,我必须比其他的孩子更优秀,才是正常的,做出别的孩子都做不出的题目,才是常态。普通,就代表失败。我一直忘不了,我在五年级时数学考了93分而吃到的父亲的一顿暴揍,在他的要求里,得分,不需要理由,丢分,没有理由。同时,学习如此,其它也是,父亲一直对我说,什么叫强?就是学的要比别人强,玩得也要比别人强。(我依旧记得小时候父亲趴在地上陪我玩玻璃弹球,举手间,第一枪就把我的弹球击碎……)在言语之间,父亲也是潜移默化的,把他在清华念书时习得的那些理念,刻在我的脑海里,诸如:说老实话,做老实事,作老实人;又红又专;听话,出活。当然,父亲也一直对我刻意隐瞒了一个事实,就是,清华的女生非常少。
这个事实在我进入清华开学的第一天,就被训话的校长无情的揭穿了。从小到大,我听过无数次的校长训话,基本都忘得一干二净,或者说,从来就没有进过脑子,但是清华校长的大一训话,我至今记得两个内容。其一:是一个故事,两个家庭分别送自己的孩子出远门,一家给了自己的孩子很大的一袋粮食,而另一家,给了孩子一把猎枪。清华教给你的,不是一袋吃完就没有了的一袋粮食,而是一把猎枪;其二:清华的男女比例是7:1,这样很有利于大家专心学习。(同时,在校长的训话中,我得知,清华的校训,同样与众不同。不同于很多学校那样把类似勤奋、严谨、上进、努力、求实、创新等等词组随便挑四个组成八字的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当时,只从字面上粗浅的理解就依旧显得霸气侧漏卓尔不群,到后来研究国学,才真正理解了这两句取自易经乾坤两卦象辞中的,那种将天地的刚健与包容置于心间的博大胸怀。)
事实上,我的同学们的确学习很专心,因为他们真的很爱学习,爱自己的专业。以至于,当某年的新年夜,当我出去跟朋友们狂欢到深夜,回到校园,抬头望见依然灯火通明的自习教室,以及教室门前整齐排放的自行车,我不禁感怀,祖国的栋梁,都在此地。同时,也激励着我去思考,去坚定,我心中的所爱,到底是什么。最终我发现,我的所爱,与我的同学们是不同的。这并不可怕,清华的精神,让我习惯于在自己与众不同时,克服离群的恐惧,而我之为我,在异人处。事实上,后来我发现我并不孤独,因为在清华里我遇见了和我有着同样所爱的学长们,诸如宋柯,高晓松,卢庚戌,还有,我需要感怀一生的,我的同班同学,李健,没有彼此的陪伴与激励,其实,我并不坚信当时我能坚持到毕业。
毕业时,我并没有选择去风花雪月的浪迹天涯,而是去了一家强大的外企,因为清华教给我,梦想,并不仅仅需要勇气,还要有让自己拥有更加强大的实力。但是,当我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加班到深夜时,我并没有停止思考,我在思考我所做的一切的意义。
我最终选择离开,离开,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一场真正的开始。事实上,在我工作期间也有其他人召唤我下海,我都没有心动,而当一个叫做水木年华的组合在前方召唤时,我没有任何的忧郁,因为,这是一个属于清华的组合。清华历来都有组合的传统,因为清华人深深的懂得,抱团,不仅仅是获取更大的力量,还有彼此的信任。从此,一个来自清华的组合,成为我们闯荡江湖的标签,我并不介意。换做其他人,或许会总是呼吁大家多关注自己本身或者作品,而我始终是欣喜的,不仅是欣喜于清华所赋予我的一切,更因为这样能够表明,大家对清华的认可,当然,更重要的是,清华对我们的认可。
让我深切感受被到认可的,是百年校庆的舞台。记得那一天,正好同某个中央级媒体的音乐颁奖典礼是同一天,根据颁奖流程的时间表,我们上台领奖后立刻出发赶往清华参加百年校庆的演出绰绰有余。没成想前面的颁奖嘉宾获奖歌手个个口若悬河,颁奖进度大大滞后,眼看赶回母校演出的时间就要来不及了,我们果断决定放弃上台领奖,我跑去跟主办方的每一位领导挨个鞠躬解释:实在对不起,百年校庆,这一生只有一次。说实话,看着校庆绚烂的舞台,我从未有过如此的自豪和激动,同时,我深深感激清华能让我们在这样一个舞台上拥有一席之地,感激,且惶恐。所有功名,都是浮云,但能被清华记得,此生足矣。
前些日子,一部叫做《无问西东》的电影引起了不小反响。观影之前,我还在暗自思忖,这部电影,会用谁的事迹,去代表清华?我想起自己之前参加百年校庆的筹备会的情景,与会的学长们各个纠结不堪,因为,洋洋百年,清华的历史上值得歌颂甚至决定祖国命运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岂是一台晚会的长度能够尽表的?的确,每一个镌刻在清华历史上的名字,都足够拍一部电影。事实上,这部电影最终用几个平凡的清华年轻人的视角,讲述了清华各个阶段的历史,而那些无法尽数的每一个千钧之重的伟大的名字,都在影片各个角落里充当着绿叶,这是我能够想到的,几乎是唯一正确的表达清华的方式。的确,清华是如此伟大,以至于任何一个大师,都无法独自代表清华,清华又是如此不凡,以至于任何一个平凡的清华人,都可以代表清华。
在歌坛走动多年,遇到不少朋友,曾经语重心长的对我感叹:你不像一个艺人。的确,除了在舞台上尽情的展示之外,舞台之下的我,既没有颐指气使的明星架子,又不屑于整天琢磨华丽光鲜的衣着。我承认曾经有一度是有些迷惘的,怀疑自己是否也该想所谓明星一样整天给自己的外在罩上光环,幸好,我最终释然且坦然,因为我想明白,我只是像每一个清华人都会做的那样,对待工作全力以赴,而在工作之外,那些装腔作势的表面文章毫无意义。(早在上学时,自己不就曾为那些穿着半旧的布衫,瞪着自行车提着篮子买菜的知名教授们深深感动过吗?)光鲜的外表始终是无法掩饰内心的空洞,而内心的充实,无需通过任何华丽的外在去虚张声势。我终于发现,原来,这么多年,相对与所谓明星、艺人、歌手等等的头衔,我最在意的,也是深深扎根于我的内心,并且决定我的言行的,始终是,清华人。
所谓清华人,就是这样的人,努力让自己更加优秀,哪怕会给自己带来孤独,也不随波逐流,永远保持独立的思考,忠实于自己的内心,随时准备为祖国担当,在不需要时甘于平淡,在需要时绽放光芒,专注于内在的境界,而无视于外在的虚荣……
二十年来,我很庆幸自己一直这样追求着,并将继续如此下去,因为,我是清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