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冯迪凡/《第一财经日报》记者
导语
近日，在世界贸易组织（WTO）货物贸易理事会会议上，各方表达了对美国现行贸易政策的忧虑，以及对美贸易政策与WTO规定不符的警告。
世界贸易组织（WTO）货物贸易理事会会议成了一场对美国违反多边主义贸易规则的“控诉大会”。
使用“201调查”对太阳能面板及洗衣机征收高关税，使用“232调查”并以“国家安全”之名限制钢铝进口，单边对华进行“301”调查，这些稍有些拗口，被WTO前总干事帕斯卡尔·拉米斥之为“中世纪贸易措施”的美国贸易政策令WTO成员担忧——特朗普政府的贸易政策将损害多边贸易体系。
特朗普签署备忘录将对中国商品大规模征收关税
第一财经记者独家获悉，由于会议议程过长，23日召开的货物贸易理事会会议未能于当天结束，并于26日（周一）10时继续相关议程。事实上，该会议23日一开始，中方即要求将有关美国“301调查”的行为及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对中国知识产权的调查纳入会议议程。
中国驻WTO大使张向晨26日在发言中指出，WTO成立后，美国已基本停止依据“301调查”结果采取单边措施，“美国此次罔顾其国际承诺，开了一个非常恶劣的先例。我们必须齐心协力阻止‘301’死灰复燃，并重新把它关进WTO规则的笼子里。”
美国遭40多个WTO成员警告
自秉持“美国优先”贸易政策的特朗普出任美国总统以来，美方代表就成了WTO正式和非正式会议上各成员“投诉”的对象。即便如此，在此次货物贸易理事会会议上，美国遭遇各国“围攻”的情景仍属近年来少见。
各方在两天的会议里表达了对美国现行贸易政策的忧虑，以及对美贸易政策与WTO规定不符的警告。
第一天会议，美方对太阳能面板及洗衣机征收高关税及钢铝重税的举措成为众矢之的。第一财经记者从一位驻日内瓦官员方面获悉，有6个WTO成员表达了它们对美方上述行为的忧虑。
中方在讨论中表示，这一行为与《关税和贸易总协定》及WTO《措施保障协定》不一致，并要求美国在决定采取这些保障措施之前，解释调查是如何进行的。
欧盟则指出，美国在“近15年内”都没有采用这一措施（最后一次使用“201调查”是在2002年），欧盟方面怀疑在这种情况下，美方的强制措施是否符合WTO规则。
欧盟并敦促美国“不要采取任何其他广泛的贸易限制措施，需采取更适度的贸易防御措施来减少共同损害”。
欧盟的忧虑并非空穴来风。根据牛津经济研究院（Oxford economics）的全球服务贸易战情景分析，如果中美之间贸易冲突全面升级，将殃及池鱼，德国受的害最深。
在钢铝关税方面，包括欧盟28个成员国在内的40多个WTO成员警告美国开征进口钢铝税不仅影响贸易商业利益，还将影响WTO多边贸易系统的稳定性和可预见性。
俄罗斯代表则指出，目前有多个WTO成员已经得到豁免，美方需要对豁免本身做出澄清，且澄清这些措施是如何在WTO规则之下成立的。
作为回应，美方辩称，美国在根据1962年“贸易扩张法案”第232条进行的调查中查明，目前美方的进口钢铝及全球钢铁和铝产能过剩情况“损害（美国）国家安全”，而特朗普认为，为解决这一威胁，关税是必需的。
齐力阻止“301调查”死灰复燃
在26日的会议上，美国对华单边进行的“301调查”成为焦点。
第一财经记者从一位驻日内瓦官员方面获悉，会上，日本和欧盟代表均表示，虽然也理解美方在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的需求及在技术许可（条件）和转让方面的忧虑，但是任何贸易措施都必须同WTO协议相一致。
张向晨则作了慷慨激昂、有理有节的发言。
他指出，美国于3月22日公布了对中国的“301调查”结论和措施，中方对此予以坚决反对。美国的单边行径，不仅损害了中国和其他成员的利益，更对多边贸易体系造成了严重损害。
张向晨表示，美国做法违反了WTO的最基本精神和原则，这也是《关于争端解决规则与程序的谅解》（DSU）第23条明确禁止的单边做法。根据WTO裁定和美国承诺，美国不能通过“301调查”单边认定其他成员违反了WTO规则，在处理涉及世贸协定的事项时，美国须依据世贸规则和争端解决机构（DSB）的最终裁决。
张向晨指出，美国此次的做法，违反了美国政府在欧盟诉美301案（DS152）中以“明确、正式、再次以及无条件”方式做出的承诺，即USTR将仅依据DSB裁决做出认定。在该案中，专家组明确指出，“如果美国政府在任何程度上否定或撤回这些承诺，美国将承担国家责任，其301条款相关法律规定将被认定不符合DSU第23条的规定”。
他表示，对于美国公布对中国301调查的结论和措施，中方将坚决运用WTO规则和其他必要方式捍卫自身合法权益。
张向晨并表示，单边主义与WTO水火不容。覆巢之下，没有完卵。如果有人企图明哲保身，而任贸易保护主义肆虐，最终将自食其果，追悔莫及。WTO是我们共同的港湾，需要大家一起维护。
美国东部时间3月22日，特朗普签署备忘录，基于美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公布的对华“301调查”报告，指令有关部门对华采取限制措施。从该备忘录内容来看，美方针对的是航空航天、通信技术、工业机器人以及新能源汽车等行业。
英国经济学人集团旗下重要智库经济学人智库（EIU）全球首席经济学家巴普蒂斯特在发给第一财经记者的回应中称，无论如何，中国将成为第四次工业革命中的技术巨人（譬如在人工智能、机器人和自动化方面），“美国的举动可能会放缓这一进程，但不能阻止这一进程。”
巴普蒂斯特称，中方最开始的回应产品名单将是一个最低限度的报复，表明中国会更倾向于有节制的贸易战，并将反制的程度控制在WTO允许的范围内，但是如果美国的行动升级，中方肯定也留有后招。
谈判磋商的大门始终敞开
第一财经记者拿到了美方在WTO争端解决机制项下向中方提出磋商请求的正式文件。该文件的主要诉求为，美方认为中方有关技术许可条件的措施不符合《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的有关规定。
商务部条约法律司负责人此前对此表示，中方已经收到美方提出的磋商请求。中国政府一向高度重视知识产权保护，采取了众多强有力的措施保护国内外知识产权人的合法权益，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中方一贯尊重WTO规则，维护多边贸易体制。中方对美方就此提出磋商请求表示遗憾，将根据WTO争端解决程序进行妥善处理。
实际上，在美国总统宣布“301调查”结果时共抛出了三项措施：对中国入美商品大规模提高关税，税率高达25%；限制中国企业对美投资并购；在WTO就中方歧视性的技术许可做法提起诉讼。
特朗普27日清晨发推文称：“美国与很多国家都在进行贸易谈判，这些年来，（这些国家）一直没有公平地对待美国。最终的结果将是皆大欢喜！（In the end, all will be happy！）。”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在27日的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表示，中方一贯主张并致力于通过谈判磋商妥善解决贸易分歧或摩擦问题。谈判磋商的大门始终是敞开的。但是必须要强调一点，这种谈判磋商绝不是一方居高临下地提要求，而是双方相互尊重、平等相待、建设性地谈判和磋商，结果应该是互利双赢的。
她还表示，中国的开放是自主的开放，将继续按照自己设定的目标、确定的路径和规划的节奏有序推进。
从特朗普正式就任美国总统以来，各界对贸易战的担忧正在加剧，犹如等待白宫引爆这颗悬在世界头上的重磅炸弹。
对于美国企业来说，同样得不偿失。美国同样有数量非常庞大的依赖于出口的行业和工作，在保住因自由贸易而损失的工作机会的同时，付出的代价也同等巨大。
*圆圈由小到大表示该地有300~50万个工作岗位与出口相关，浅紫色表示出口依赖度低于8%，深紫色8%~15%，绿色16%~50%
收缩自由贸易是把双刃剑
从特朗普及其经济团队的表态中不难看出，收缩自由贸易的目的无非为了保住国内的工作并振兴没落的“美国制造”。可事实并不完全如此，美国也有大量依赖于出口的就业将因为贸易保护主义而丧失。
从上图可以看出，根据《华盛顿邮报》的统计数据，在美国的东部，集聚着大量本地经济严重依附于出口的城市，在东西部沿海都有很多城市中有大量就业与出口相关。
比如，纽约、休斯顿、洛杉矶、旧金山都有大量与出口相关的工作；声称因自由贸易而丧失大量工作的锈带（五大湖区周边）实际上也聚集着大量高度依附于出口的城市，包括芝加哥和以汽车业闻名的底特律，东南沿海的迈阿密都市圈也有大量工作与出口相关。在洛杉矶，有380万工作与出口相关，商品和服务出口贡献了1.2万亿美元GDP。
上图则展示了各个地区的主要出口商品，比如，五大湖区周围以汽车和交通设备出口为主；艾奥瓦州则出口农产品；休斯顿城市群以石油和化工出口为主；波特兰出口更多的是电子和计算机设备；东海岸还有很多药品、航空设备和轮胎的出口。
经济学家预测，用贸易保护主义的做法把就业带回美国，将带来不曾料到的消极后果。比如，对进口商品施以高关税将造成美国制造商一些零件和装备的成本增加，进而减少了商品利润。更严重的情况下，贸易战将导致商品价格全面升高。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的研究显示，贸易战对于美国社会的影响将会是巨大而广泛的。美国大约有600万份工作与出口行业直接相关，另外还有600万份工作与出口间接相关。
尽管美国不同城市和地区对于出口依赖的程度不同，但是，最低的也有5%的经济出口依附度，多数城市高于这个水平。
*美国前十个经济最依赖于出口的城市
布鲁金斯学会列出了美国经济最依赖于出口、最多与出口相关就业的城市。结果显示，中西部的一些生产汽车零部件和工业品的小城市位居前列。另外，一些出口化学品和石油副产品的沿海城市也被列入。
比如，排在首位的是印第安纳州哥伦布市，这里是知名发动机制造商康明斯的总部所在地。这里活跃着很多汽车制造商，50%的经济都依靠出口。以石油加工为主业的得克萨斯州博蒙特，以40%的出口依附度位列第二。
各方密切关注
特朗普上任以来，已经兑现了诸多在竞选时就反对自由贸易许下的承诺，包括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对已经实行了12年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进行重新谈判；并且任命一直强调反对自由贸易的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o）为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席。
于是，美国收紧贸易自由度做法受到各方密切关注。
受到最直接受影响的是加拿大和墨西哥。美国对加拿大的出口支撑了美国国内约900万个工作岗位。连美国商会会长托马斯·多诺霍也发出警告称，美国应继续支持北美自贸协定，而不是寻求分别与加拿大和墨西哥达成双边自贸协定。
墨西哥经济部长伊尔德方索·瓜哈尔多也表示，美国公司在墨西哥的投资超过1000亿美元，特朗普的税改方案、基建计划和自由贸易等都将对他们带来影响。该国和美国之间每年的双边贸易额大约为5800亿美元。
除此之外，特朗普和他的贸易团队还对德国、韩国和日本等发出不同程度的贸易威胁，包括指责德国利用“严重被低估”的欧元加强贸易优势；批评韩美自由贸易协定令美国汽车行业的就业岗位减少；要求日本车企丰田在美国建厂，否则将对其墨西哥工厂所产汽车施以重税。
对此，德国工商总会呼吁加强对德国本土的投资，以应对特朗普的贸易威胁；韩国表示应更多向美国沟通韩美自贸的好处；日本方面则把更多精力放在挽救他们最为看重的TPP上。（方向明/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