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时评)
雨后初晴没两天,武汉暴雨引发的讨论,还在发酵。
这座城市,刚刚逃离自然风暴,又迅速陷入舆论漩涡。
质疑接踵而至:
“为什么不建良心下水道”
“武汉告急!同时传来的是工程腐败”
“武汉经常内涝,填湖罪不可恕”
“130亿元究竟花哪儿了,武汉必须出来说几句了”
“武汉渍水围城背后的填湖史”……
口气一个比一个严厉,大有“不把武汉骂倒不罢休”之势。
洪水的威胁还没消退,暴雨后遗症的影响也在继续,南湖仍有渍水,求援人员揣着纸条寻找被困居民……
这座城市刚得到一点点喘息,又被说得灰头土脸、满目疮痍。
武汉,招谁惹谁了?!
作为一个爱武汉的武汉人,有理由代表个人,面对质疑乃至指责,为这座城市做点回应。
这个时代,不是提倡多元化的表达吗?
那么,我尊重你批评的权利,也请你让我有说话的机会。
心平气和、公平辩论。
毕竟,真理越辩越明。
“武汉渍水围城背后是一部填湖史”?
这顶帽子扣得真大!
乍一听,有点道理。仔细琢磨,还是觉得不大对劲儿。
首先,至少武汉7月6日这次内涝,和填湖没有太大关系。
一周下了快半年的雨,非要拿出气象数据,放到你眼晴跟前看看:
6月1日至7月6日15时武汉、江夏、新洲、黄陂累计降水量分别达到932.6毫米、1087.2毫米、887毫米、833.9毫米,比1998年6~8月总降水量分别多64.6、70.2、549和533毫米。也就是说,在今年不到40天里,下的雨比1998年整个夏季还要多!!!
再听听武汉网友的评论:江里、湖里的水都满了,去渍水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不少下水道的水都在倒灌。
这大的雨不渍水,你以为你是萧敬腾啊!
其次,南湖和光谷,湖都比汉口多,为什么内涝更严重?
可见,至少,湖多湖少不是决定性因素。
武汉市城市防洪勘测设计院院长靖泽文说,武汉的防洪压力还源于自身地势较低这一“先天不足”,可以看下面这组数据:
21米-27米:武汉市区一般地面高程(除数山丘和湖塘外)
比有记录来的武汉关最高水位要低2-8米(1954年是29.73米)
25.5米:1865-2010年武汉多年平均最高洪水水位
24米:武汉平均地面高程,比25.5米低1.5米。
低于25.5米的区域占全市近六成
地面高程低于19.5米的区域,占全市约1/10。
7日17时,汉口站水位28.34米,高于武汉平均地面高程4米多。
为了发展经济,过去,武汉是做过填湖的傻事。
沙湖、南湖等水域面积与上世纪50年代以来相比变小,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请别只盯着以前。
最近几年,保护湖泊的力度变得比以往大了很多:
2012年起,推行民间和官方保护湖泊的“湖长制”;
同年,湖泊管理局挂牌;
2015年2月,全市166个湖泊“三线一路”保护圈全部划定
2016年全国“两会”上,武汉湖泊保护举措受到肯定……
尤其是质疑一文中提到的沙湖,在新一轮大建设持续近十年、规模超过历史任何时期的前提下,4600亩湖水仍碧波荡漾,并修建成极具苏州园林风格的沙湖公园。通过修订规划"失而复得“的3000亩湖面,更是牢牢掌握在手上。
“沙湖差点只留下了今天的1/3!”很多人不知道,武汉二桥规划建设后,城市化进程加快、人口急剧增长,规划中的武汉内环未见其他可供开发的大面积地块,沙湖周边成了中心区唯一一块商业宝地,当时规划控制面积为1600亩。
但经历98年大洪水后,武汉认识到填湖造地的弊端,新版总规严格按照沙湖水面实际面积规划,控制湖泊面积变为4600亩,比1999版多出3000亩。
《长江日报》今年3月报道称,2002年后,沙湖没有过一例占湖卖地。2009年,沙湖大桥动工,这条原本可以拦湖筑路的干道,选择了以桥代路。
江夏金口郭家湖,曾经沦为藕塘,枯水季几乎看不到湖面。最近两年,通过整治湖面扩大到180亩,比全盛期大70亩;
除郭家湖外,江夏金港新区的西湖、道士湖、神山湖等清淤回挖也快完工。总计15公里长的明渠会将四湖串联,形成湖渠相通、流水潺潺的生态景观;
为什么总有人,戴着有色眼镜以及“傲慢与偏见”,揪着武汉过去犯的错误不放?
还大笔一挥,说武汉就是一部“填湖史”,真有挑拨对立情绪、刺激公众神经的嫌疑。
再者,历史上,汉口就是填湖而建。1907年,张之洞督修的粤汉铁路湖北段开工,铁路跨沙湖而过,沙湖一分为二。
开句玩笑,填湖的鼻祖甚至要追溯到张之洞。
真不是说,填湖就是对的。而是想解释,依水而建的城市要发展,确实面临填和不填的两难困境,出现填湖的概率就大。
还要必须指出,该文内容并不是新鲜事,所列“20年湖泊面积消失1/3”数据,均截至2013年。
看看上面三张图就知道,从2010年就有,有的连标题都没变过。这次,又找了个新的由头,再翻旧账。
虽然文章也提到,2009年是武汉湖泊的一个拐点。“武汉市对湖泊保护条例进行多次修订,一次比一次严格。”
“2009-2013年虽然湖泊面积也消失14平方公里,但速度明显放缓。”
可是,一个“填湖史”的帽子扣下来,标题党又满天飞,很容易让公众对近几年来武汉的努力视而不见。
当喷子,拜托也请当得严谨点。
——“武汉年年被淹,130亿承诺根本没兑现?
怎么理解“根本”二字?
是说130亿元一个子儿没用到老百姓身上,还是说130亿没花完,或者130亿是放空炮?
可以有太多的联想。
本轮暴雨,不少武汉人认为,已投入的40多亿,确实让老渍水点有了很大的改善,为什么就你看不见?
关于130亿元,真的解释累了。
自己去看《那些黑武汉的人,告诉你,我们挺住了》这篇文章。
揪着130亿不放,还暗含着一种声音:
你们政府为什么就不能修一个超级防洪防渍系统,管它是一次下超500毫米还是200毫米的暴雨,统统能搞定?
听听知乎上,一个名为“主业给排水工程师,副业写代码”的网友解释吧。
我不认识他,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他重点说了几个观点:
1、武汉最近的情况确实没办法,河水水位比城市都高,怎么排?
2、关于填湖,上世纪80年代湖泊面积已缩减为874平方公里,最近还大了些,到了950平方公里,但确实和50年代没得比。
3、政府为何不上超级系统?很简单,防洪工程只能在经济性和可靠性上取舍。如果防洪成本高于被淹经济损失,修高标准防洪意义不大。也没那么多钱!就是按东京标准修建,总投入也要1500-2500亿,武汉市财政收入2014年才破千亿,也不可能全部投入到城区排水改造这一件事上。
转述费口舌,直接上图。大家也可以到知乎上搜。
——“为什么不建良心下水道”?
7月5日特大暴雨后,武汉确实出现了严重内涝。
不少人开始“想念”法国德国的良心下水道,批评武汉乃至全国的排水系统稀巴烂。
我们先看看,德国上个月遇到洪灾后是个啥模样。
照样歇菜。
不否认欧美“地下廊道式”排水优点多,但要知道,中国90%城市是按前苏联模式建的。
而前苏联地处高寒、降水量小,不适合国情。
当我们复制其“地下管网式”的排水设计后,随着城市变大,的确问题越来越多。
当时为啥不按欧美的方法搞?
用脚趾头想想也明白,西方封锁,一穷二白。没钱修,也没技术修。
等地上建筑多了后,就更修不起,也无法全部拆了重修。
巴黎可以通船的下水道,也是建了128年才搞完。
就算我们建了,会不会又有人喷:
尼玛,建个下水道就要花100多年,政府是干什么吃的?
何况,修这样的下水道,贼贵,全国现在真还没一个城市修得起。
下水道的缺陷,确实是城市“现代化西服”下的“底裤”。
我们不回避,城市排水系统建设有欠账,总理7日来时也提到过。
但仅就为啥不建良心下水道来说,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不是这次的问题!不要重复绑定!
——“新洲溃堤是官员腐败?
新洲溃堤这事,没错,那两位官员是贪腐了。
但,且慢,他们不是被提!前!捉拿归案了吗?
不是涂脂抹粉,这至少说明,政府的监督力度是在加强的。
文章简单将溃堤和腐败放一起,给人形成一种错觉:政府一点都没作为。
还多次将新洲溃堤与1998年九江大堤豆腐渣工程相提并论,把水搅混。
让公众觉得,你看,当地官员多么操蛋,鱼肉乡里,视民如芥。
但拜托,首先,新洲的民堤与长江干流的大堤不能混为一谈,九江大堤溃口造成的危害要远高数倍。
历朝历代,干堤溃口官员是要提头来见的。在宋朝,黄河决口,仅因汇报不及时,有官员甚至被丢进黄河。
相较而言,中小河流的灾害程度没有那么大。
(说这句,不会又有人喷,那农民的命就不值钱了,没这个意思,只是在比较影响程度。)
好比打仗,大敌当前,有时要对准主力部队,有时可避其锋芒,是要讲战术的。
抗洪一样要讲战术,讲轻重缓急。而且,溃口前,当地居民提前进行了转移。
——网络舆论:能不能少点戾气?
入梅以来尤其是最近,全国媒体的长枪短炮,都对准了武汉。
但在人人都是自媒体的时代,信息鱼龙混杂,真假难辨,进而也影响了媒体正规军的判断。
CBD淹水能划船?街道口小学水深齐腰? 6月1日,武汉迎来首轮暴雨。有些地方明明没淹水,渍水图满天飞。
几轮暴雨下来,这股舆论的风头就多了些戾气:
先是有人质疑,“让抗洪战士吃馒头是军队保障不力”;
接着,网上又跑出所谓的德国抗洪神器,暗指政府舍不得花钱,中国式抗洪还处在刀耕火种;
还有人说,既然早说了厄尔尼诺现象会导致长江发大洪水,咋就一直没准备到位?
好像政府就没有做对的时候;稍有点差池,就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真像一篇文章所写:我们中国真心不容易,国力要和美国比,福利要和北欧比,环境要和加拿大比,机械要和德国日本比,华为中兴要和苹果三星比联想要和ibm比,长城奇瑞要和通用丰田比,龙芯要和intel比,c919要和波音空客比……
却不想想,有哪个国家建国60多年,靠自己的努力达到现在的高度;不想想50年前是什么样子,20年前又是什么样子!
1573年,当西方国家借助海上霸权相继崛起时,大明朝却在农业社会的安逸与富足之中,闭关了通向世界的大门。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否则,我们还要落后500年!
或许,我们应该像《侠客岛》评论引用钱穆先生所说那样:对本国历史有一种温情与敬意者,便至少不会对本国历史抱有一种偏激的虚无主义。
眼下,长江干堤防洪仍是武汉最紧张的神经——祝向那些在抗洪一线的人,献上我们的敬意。
洪水退后,生活必须继续。
作者:程合
编辑:江尚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