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王恺凝 伍伟
救一条命难,给整个世界更难
林坤
诗人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丁赞国一家用20年的亲情和爱护,给予了嘎子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有点苦。家里条件不好,丁赞国夫妇身体也不好,亲生4个孩子拉扯大也不容易。养鱼没有收成,后来要靠捡破烂为生;生病没有钱上医院,温水化盐冲洗甚至打针,都靠自己。但即使就是这样,嘎子也没有再次成为孤儿。他眼中的养父母并不伟岸,但坚强而温暖。
这个世界有点小。嘎子没上过学,他的童年消磨在池塘边、田地里。他也没有书本和玩具,没有老师和朋友。但即使就是这样,嘎子也没有滑进孤僻怨恨的深渊。哥哥姐姐是他的老师和朋友;姐姐教会他识字,连通了他走向外界的路。
这个世界又苦又小,却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并且为嘎子走向更宽广、更丰富的世界提供了可能。贫穷与疾病再紧迫逼人,都没能阻拦住这珍贵馈赠的力量。爱无疑是世间最伟大的礼物,如果说我们为嘎子的不幸身世而叹息,命运的眷顾却早已埋下伏笔:家庭的不离不弃,在默默无声中转化为自立自强的基因,用血汗浇灌的年轻生命,正欲化蛹成蝶。
昨天,《“打包男孩”拼力拥抱正常生活》的通讯在本报见报后,引起读者广泛关注。一个身体有残缺的人,要将天生外露的膀胱“打包”去闯世界,嘎子的命运牵动了读者的心。更让人感动的是,嘎子受命运捉弄却不抱怨,他活得正常,活得阳光。这样一种健康的人格是如何形成的呢?从鞋盒里把他捡回来的养父母是如何养育他的呢?
昨日上午,武汉晚报记者前往嘎子的家:位于黄陂前川街的一间廉租房。在街上转了几圈才找到嘎子的养父丁赞国,他正冒着寒风“加班” 捡破烂。“多捡点多换几个钱好给嘎子治病”,丁赞国边说边打开家门。一家七口就住在这间50平方米的房子里,桌椅、电磁炉、水杯等家当几乎都是丁赞国夫妇一点一点捡回来的。
没人知道嘎子具体是哪天出生的。丁赞国捡他回家的那天就成了嘎子的生日:1996年12月16日。
20年前的这天,丁赞国把嘎子捡回家后才发现,他的泌尿器官畸形。很多人劝夫妻俩丢掉,但他们舍不得:“是条命啊。”昨天在丁家,谈起嘎子这20年遭的罪,丁赞国和老伴王燕玲忍不住红了眼眶:“不管手术做得怎么样,只要嘎子活着就好。”
“名字起贱一点,好养”
丁赞国捡到嘎子时靠养鱼为生。1996年12月16日,丁赞国乘车到前川街买药,在长途汽车站看到很多人正在围观一个弃婴。“孩子被放在一个鞋盒子里,脐带都还没剪掉。”丁赞国家里有4个孩子,最小的儿子才5岁,他觉得孩子可怜,想着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没有犹豫就将孩子抱回了家。
当晚,丁赞国发现嘎子小便从肚脐眼滴出,夫妻俩吓一跳,第二天把嘎子带到医院检查,才知道孩子是先天性膀胱外翻、尿道上裂。“医生说这种畸形儿的发病率只有十万分之一,很难活过10岁。”
周围一起打渔的邻居都劝丁赞国夫妇趁早甩掉这个包袱。但夫妻俩没这么做:“好歹也是条命,能活一天我们就要养一天。”丁赞国给孩子取小名“嘎子”:“名字起贱一点,好养。”
“我和老伴穿的都是捡来的”
丁赞国一家2014年才住上前川街这间廉租房。此前,一家七口蜗居在三里桥附近一个不到20平方米的茅棚里。
丁赞国说,鱼塘收成一年不如一年,4个孩子要上学,嘎子每天要喝奶。没办法,丁赞国白天养鱼,晚上就出去捡破烂,换了钱给嘎子买奶粉。家里困难,大鱼都留着卖钱,只吃卖不出去的小鱼。
后来,连小鱼也吃不上了。记不清楚是哪一年,鱼塘被大水冲毁了,茅棚也被水淹了。丁赞国找了块高地重新搭棚,之后就靠捡破烂为生,一天赚二三十块。王燕玲则找了份环卫工作。
由于冬天经常在冰水中捞鱼,丁赞国左胳膊落下了病根,使不上劲,经常捡一天也一无所获。后来,丁赞国摸索出了窍门:比别人早出门、晚回家,能多捡一点。晚上他就守在打烊的商家门口,时常能捡到“宝贝”。
“我和老伴全身上下穿的都是捡来的,从那时到现在就没买过新衣服。”但王燕玲说,再苦他们尽量不苦孩子。
“没有妈妈细心照顾,
我活不到今天”
嘎子膀胱外翻,稍有不慎就会感染、红肿。医生建议尽快手术。但一家人连温饱都成问题,只能养一天看一天。
王燕玲每天早晚两次,用温盐水帮嘎子冲洗膀胱,一直洗到他14岁。“这种土办法还真管用,嘎子的膀胱居然从没发炎过。”
但是,盐水染得膀胱疼。每洗一次,都是在伤口上撒盐,嘎子每次都哭着求妈妈别洗了。王燕玲看着孩子哭,心疼得也跟着哭。嘎子至今记得盐水清洗膀胱时的阵阵疼痛。好多次,他都想挣脱妈妈的怀抱,但最后还是咬牙忍下来。“没有妈妈的细心照顾,我活不到今天。”嘎子说。
和其他孩子一样,季节转换时嘎子也常常感冒发烧。没钱看病,丁赞国就自己买药给嘎子打针。
他先在自己身上试,第一针扎下去,因扎不准血管,鲜血直流。扎了十多次后,他终于“学会”了这门“技术”。后来嘎子发烧感冒都是父亲给他打针。
“我宁愿嘎子叫我一辈子爸爸”
拉扯五个孩子,丁赞国夫妇没叫一声苦。对他们而言,最大的痛莫过于嘎子12岁那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我们本意是想瞒他一辈子的,”丁赞国说,“但有的街坊在嘎子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不是我们亲生的。”
12岁那年,嘎子有天哭着回来问王燕玲,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王燕玲没办法,告诉了嘎子真相。从那以后,嘎子改口喊丁赞国“爷爷”、王燕玲“奶奶”。
说起这段情节,丁赞国对记者说:“我宁愿嘎子叫我一辈子爸爸。”
嘎子手术前
给养父母写了封信
去年12月21日早上9点,嘎子被推进手术室,晚上10点才出来,3天后接受了第2次手术。丁赞国把捡破烂攒下的3000元钱,全部给了嘎子作手术费。
嘎子担心下不了手术台,手术前找护士要了笔和纸,给丁赞国和王燕玲写了生平第一封信——
爷爷奶奶:
你们养育我20年,温情时刻在我心中。主治医生说手术有一定风险。如果我能活下来,我将拿生命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感谢你们宽阔的胸怀,放心让我去找生父生母。我找他们只是想弄清楚我的出生日期,以及当时扔下我的原因。如果找到生父生母,我绝不会追究他们的任何责任。只要他们来看我一眼我就心满意足。
再次感谢这么多年来,你们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是你们给了我整个世界!
嘎子进手术室后,医生将信件转交给丁赞国,夫妻俩看完信后潸然泪下。
术后第二天,丁赞国再次来到协和医院,看到病床上进入梦乡的嘎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