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天晚上没有喝酒，父亲也许就不会在激动之下拿起杀猪刀。如果能和父亲好好谈谈，儿子也许就不会挑衅般地向上仰着脖子。

没有如果，就连父亲也不知道那一刻究竟在想些什么，杀猪刀往前一挥后，儿子倒在了楼梯口，脖子上鲜血直流，很快停止了呼吸。

冲动

2月24日晚8点多钟，利川大塘西街一栋二层小楼内。

看着玩电脑的晓兵站在楼上犟嘴，51岁的李青决定好好教训一下儿子。

门口处放着每天卖完肉后的案板和刀子，李青直接走过去把杀猪刀提在手中。此前，他在街上喝了一点酒，声音中带着酒后特有的强横。

父子两人的对吵内容并不愉快。

李青指责晓兵不出去工作，就知道在家玩电脑，20多岁的人了还窝在家里。“你给我滚下来。”虽然知道父亲喝醉后爱唠叨，被刺激到的晓兵还是忍不住吵了起来。

刘梅在一旁干着急，她大声喊儿子：“晓兵，别下来，别吵了。”对面邻居家的老人刚刚过世，她专门打电话叫丈夫回来帮忙，没想到丈夫发起了酒疯，像往常一样抱怨起了闲在家中的儿子。

四五个被刘梅喊来劝架的邻居，看着李青拿刀站在屋里，就站在门口劝他不要骂儿子。“我们都知道他爱发酒疯，拿着刀就是吓唬孩子的。”

“不用你们管，这是我的家事。”李青拿着刀冲邻居吼。情绪激动的晓兵从楼上冲了下来，挑衅般地扬起了脖子：“你杀呀，杀呀。”

谁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等刘梅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记得那把杀猪刀被李青往前一送，在那个不知道是砍还是刺的动作之后，23岁的晓兵低叫一声倒在地下，脖子上鲜血直流。

看着地上的血越来越多，李青惊呆了，刘梅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围人帮忙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后，把李青架到了不远处的村委会，并拨打了110。救护车很快赶来，救护人员发现晓兵已无生命迹象：他的左脖子大动脉被割破，失血过多。

“晓兵死了怎么办，我也不活了，我陪他死。”看着闻讯赶来的亲人，李青嚎啕大哭。

酒后

“他对儿子很好，就是喝酒后爱发酒疯。”在大塘西街，爱喝酒的李青很有名，就连他爱发酒疯的毛病也为人熟知，不止一个人见过他喝醉酒的样子。

和周围的楼房相比，李青家的二层小楼看起来并不落伍。这里是利川的城乡结合部，2013年政府搞土地整理时给了一些补偿。“房子就是那时候简单粉刷后铺了地砖。”李青的哥哥李东说，这个家庭并不宽裕，2008年盖了房子后一直就是毛坯状态。

在街上一家类似杂货铺的小超市门前，李青做了多年的卖肉生意。

他没有专门的门面，每天很早就起床到肉联厂去进肉，然后在超市门前摆起肉案。住在附近的人都爱来买肉，他是个性格爽快的人，和左邻右舍关系也很好，从不短斤缺两。

“他很明白地告诉大家卖的是饲料猪肉，不是土猪肉。”昨日，邻居黄师傅告诉楚天都市报记者，李青很实在。有一次，李青和另一个卖肉师傅进了一头猪，一人卖一半，对方跟顾客说那是当地的土猪肉，很快就卖完了，李青却坚持说自己卖的是饲料猪肉，一直到对方卖完了他还没动刀。

卖肉的生意并不是天天做，生意不好的时候，李青会去打点零工挣钱，帮人拖下垃圾，或者当搬运工。妻子在附近一家汽车修理店做饭。夫妻俩很勤劳，一个月下来虽然挣不了太多钱，生活也还过得去。

卖肉剩下些边角料后，李青会提到餐馆里，请人帮忙炒个菜，他就喝点酒解闷。他喝过酒后爱发酒疯，也爱发牢骚，这让坐在一个桌子上的人不太舒服。有一次，黄师傅被他强拉着一起喝酒，干脆偷偷把单买了找借口溜走，留他一个人喝。

在这些牢骚里，就有对儿子不争气的抱怨。

唠叨

事实上，这对父子俩的关系并不差，甚至还有过一段“哥俩好”。

在出事的前一天中午，李东曾在路上遇到提着菜回家的弟弟。“他当时心情很不错，说屋里有两个还没睡起床的，回去给他们做饭。”大儿子晓兵在家很少干活，小儿子也正在读职中，李青经常趁卖肉间隙回来给他们做饭。

在李东看来，李青对晓兵有些溺爱。

2012年，读高中的晓兵通过了征兵考核，前往北京当兵。

但是，在军营没呆到一个月，李青就接到晓兵的电话，说部队里的条件很苦，吃不好也睡不好，很不适应。“我弟弟就联络武装部，亲自去北京把儿子接回来。”李东发现，也许是感念父亲对自己的支持，晓兵回来后和李青的关系更加融洽了。

很快，晓兵在利川市找了一家KTV当服务员。KTV离家有点远，太晚下班后搭不上公交车。李青心疼儿子，专门买了一辆新摩托车给他，方便他下了夜班后回家。

李青和晓兵都爱抽烟，父子俩一周能抽一条烟。有时候，李青在外面打零工遇上老板给的好烟，总是舍不得抽，拿回家给晓兵抽。

不过，这样的融洽在晓兵从KTV辞职后慢慢变淡。

“太累了，没意思。”这份月薪三千多元的工作并没有留住晓兵，他开始呆在家中。发现儿子喜欢上网后，李青还买来了电脑，牵了网线，就怕他在外面会变成“小混混”。

自从呆在家里后，性格内向的晓兵变得更闷，更不爱说话了。“他有时候玩游戏到半夜。”李东曾多次听到李青这样唠叨。在这之后，晓兵再未出去工作，也不喜欢到肉摊帮忙，李青喝酒之后总是大骂他不出去工作。

悲剧

事情发生后，这一人伦悲剧引发网友热议。“缺少心灵的沟通，悲剧！”“都是酒惹的祸！”“这父亲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沾酒了。”“这都是从小娇惯孩子惹出来的。”

前日，居委会杜主任见到了李青。

李青的情绪很差，一直流着眼泪说不想活了，要去陪儿子，跟民警录口供的时候也是语无伦次。杜主任只能安慰他，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这本是个很好的家庭，父子俩都不坏。”

只是，悲剧已经发生。昨日，亲戚们都来家里帮忙料理后事。

一个邻居告诉记者，晓兵除了不出去工作，别的都很好。“前几天他还考了驾照。”练车的时候很刻苦，中午别人去吃饭了，他还在那练，听说是想买辆车跑运输。在弟弟晓辉看来，晓兵并不是痴迷网络，只是找不到工作很苦闷。“出事晚上我去学校时，哥哥正在看一部外国电视剧，出门时他还要我好好学习。”

华中师范大学教授、社会学家梅志罡认为，晓兵的悲剧离不开家庭教育问题，一个23岁的成年人长期不参加工作，家长本身就应该思考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必须用正确的理念教育孩子，要他们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否则孩子很难成才，成为逆子后又后悔莫及。

“这个悲剧值得所有家长反思。”梅志罡认为，现在的啃老等现象的发生，并不单单是社会问题，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过分溺爱就是一种捧杀。

昨日下午，晓兵被下葬。喉咙已经完全嘶哑的刘梅吃力地对楚天都市报记者说：“当时伢要是不发犟，不下楼来，也可能就不会这样子了。”只是，一切都已无法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