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眼 昆明有个“心目影院”
2018-08-15 11:51:00 来源: 长江日报

昆明信息港讯 (记者 曹月 宋建波)8月4日下午,雨后天气微凉,金鼎山半山坡上,一个面积大小不过百平米,没有巨大荧幕,没有充斥着爆米花香气的电影院里,正热火朝天地放映着一场特殊的电影。

影院顶上挂着一个普通的投影仪,荧幕一旁,站着一位操着一口纯正京腔的人,他眼睛盯着荧幕,手拿着一支话筒,仔细描述着电影画面里的内容,他叫周权。

周权在全神贯注地讲电影。 记者曹月/摄

另一边的观影席里,坐满了“观众”,有人带着墨镜,有人闭着眼睛。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全神贯注地“看”着电影。

这个电影院叫做“心目影院”,专门为盲人放映电影,由废弃工厂的旧车间一隅改造而成。

  盲友“看电影”津津有味

周权是心目影院的创始人,平日里,他是一家人力资源公司的老板。每到周六,他还承担起电影主讲人的身份。在今年年初,周权前后花了40余万元建起这个影院。

这天,周权要给盲友们讲述的是《白日焰火》,这是他在这里给大家讲的第25场电影。

  

8月4日,周权给盲友们讲述《白日焰火》。 记者曹月/摄

“外表冷艳的吴志贞身上,散发着熟女的魅力,这对于男人来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对于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警察张自力来说更是如此……”电影一开场,周权跟着荧幕里的节奏,缓缓念出了开场白。

紧接着,画面里一个长长的镜头定格在渣土车里被半掩埋的塑料袋上,没有一句对白。周权用语言细致地描述着,“一辆汽车满载着渣土,行驶在颠簸的道路上,渣土里有红白蓝相间塑料袋,用绳子捆成了长条状。”

100分钟的电影里,周权十分专注,恰到好处地在无声处穿插着画外音,仔细用语言勾勒着电影里的每个场景、每个细节。不断地制造画面,以弥补视觉障碍给观影者带来的缺失。

汪喜临(化名)是心目影院最忠实的影迷之一,他年轻时患了眼疾,至今已有20余年,眼睛仅能看到一点微光。透过周权抑扬顿挫地讲述,汪喜临觉得每一帧画面仿佛都有了声音。

“刚刚的一段打斗场面,两个人在冰上扭打在一起,周总提高了音量,解说词密集了起来,听着就感觉打得很激烈。”整场电影下来,盲友们随着周权的讲解时而忍俊不禁,时而脸上眉头紧锁,“看”得津津有味。

  

盲友津津有味地听电影。 记者曹月/摄

电影末了,画面暗下来,周权再一次拿出电影开始前写着脚本的那张纸,和着片尾曲,与大家分享自己的观后感。“谁见过白天的烟花?白天燃放的烟花失去了色彩,失去了绚丽,失去了惊喜,留下的只不过是一道道白烟,就像张自力破了案,但也失去了喜悦……”周权认为,盲人生活不易,他们能来看电影是对他莫大的信任。除了帮助盲人丰富精神世界,他还想用观后感帮助盲友理解电影,给他们传递正能量。

待周权宣布影片结束,盲友们报以持久而热烈的掌声,汪喜临连连夸赞周权讲得好。

  影院里坐满了“看”电影的盲友。记者曹月/摄

“家人的掌声,就是我内心幸福感的来源。”盲友们都把心目影院称作“家”,而周权把盲友们称为“家人”。他说,盲人是一群可爱的人,与明眼人没有区别,一样热爱生活,一样期盼美好。他们能走出家门,来到心目影院就是对他的信任。

心目影院就是“家”

电影散场后,盲友们并不急于离开。

“今天的这个电影我就很喜欢,之前的《战狼》也很不错。”汪喜临和一周不见的朋友们围站在一起,互相拉着手,谈论着电影情节,互问着身体健康,约定着下周不见不散。


盲友门互相拉着手唠家常。记者曹月/摄

汪喜临家住江岸小区,每逢周六,他便早早穿戴整齐,准时出门,独自乘坐146路公交车前往影院。“汪喜临家住得还算近,30多分钟的车程便能到这,下了车就有早早在车站等候的志愿者带领着来电影院,所以家人也很放心他独自出行。”周权说,还有住在官渡古镇、世博园的盲友,花两个多小时,转乘两三趟公交来这儿,就为每周六来这里见面。

盲友们不怕路途遥远,每周如约而至,这与心目影院带给他们的归属感分不开。41岁的朱立(化名)也是心目影院的老熟人。他说,“我每周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过来,不来的话,心里就觉得不踏实。”

心目影院目前所在的金鼎山1919文化创意园,是周权奔走过很多地方后才选定的。他说,“这里交通比较便利,又在二环以内,而且考虑到未来人员容纳的问题,最后就选定了这个空间较大的地方。”


盲友专注地听周权讲电影。记者曹月/摄

从2018年1月31日那天,心目影院放映第一场电影《阿甘正传》开始,就有许多像朱立、汪喜临一样的盲友,场场不落地“回家看电影”。

汪喜临最开始得知心目影院,是通过一位到家里来帮忙的志愿者知道的。“听说有专门为盲人放电影的地方,要了地址,我就过来了。”

久而久之,像汪喜临这样来“看”过电影的盲友,又不断地带来新朋友。一来二去,这个大家庭的“家人”越来越多,彼此也都熟络了起来。


影院里坐满了人。记者曹月/摄

现在,心目影院有了自己专属的微信群,一到周三,周权便会在群里发信息,亲切地告知盲友们下周放的电影,详细地写着电影名字、导演、演员。大家收到消息,便会回复“周总,这周我要回家呢”。

除了发通知,盲友们也热衷于在群里聊天,沟通感情。有时,有人在群里晒晚饭的三菜一汤,有人会因为头天晚上错过聊天,第二天在吃早饭的时候,把上百条未读消息听一遍,生怕错过有意思的瞬间。

汪喜临被称作大家的“开心果”。在群里,他总能抖出一些笑料,还经常发自己创作的打油诗,逗得其他“家人”连连回复一长串大笑的表情。

郎辉博(化名)与妻子都是盲人,在没有心目影院以前,夫妻二人不常出门。“因为出行不方便,就算出了门,也只是散散步。偶尔会和其他人约着聚一聚,但这样的聚会少之又少。”在家里,听收音机和听电视声音是他们唯一的娱乐方式。郎辉博最喜欢“看”《动物世界》,他觉得,动物很有趣,解说也很有意思,每次“看”《动物世界》脑子里都很有画面感。

  

  前来“看”电影的盲友。记者曹月/摄

汪喜临对此也深有感触,他回忆,之前的娱乐活动就是到公园里听别人唱歌。他自己喜欢唱歌,但嗓音不太行,汪喜临自嘲能当“走音协会的会长”。

不仅仅是汪喜临、朱立、郎辉博,于盲友们而言,他们反反复复提到最多的就是,心目影院是另一个“家”,家里有“家人”,还有唠不完的家常。“现在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周六,来心目影院不仅能‘看’电影,还能和老伙计们谈天侃地,特别开心。”郎辉博笑着说。

  身体力行传递正能量

从第一场电影只有15个观众,到现在一场平均60至70余人,心目影院靠着口口相传,越来越有“市场”。除了主讲人之外,每次放映电影,周权还需要其他人帮忙到车站接送盲友,引领他们入座。

一开始,只是周权身边的朋友充当起志愿者的身份,他的妻子杨婧和儿子也会过来帮忙。在影院建起的两个月后,肖丽丹加入了进来,成为了心目影院除周权和杨婧以外的第三位固定义工。再后来,影院有口皆碑的好评蔓延开来,越来越多的社会力量都加入到志愿者的行列,其中,就包括彩龙社区招募到的18位义工。


志愿者体验盲人出行。记者曹月/摄

  8月4日,刚过午饭点,义工们陆陆续续抵达了影院。

李女士是最早到达心目影院的志愿者,她介绍,她从彩龙社区看到网友发有关心目影院的帖子。“照片里是盲人一张张开心的笑脸,心里被触动到,这才报名要来做一次义工。”

一进影院,杨婧和肖丽丹就招呼着李女士签到,熟悉环境。另一边,周权正准备为新来的义工培训助盲知识,教大家搀扶引领盲人的基本常识,学习如何与盲人沟通。

“带盲人走路,要将他的手搭到你的胳膊上,身体比盲人朝前半个身子,这样走路他们比较有安全感。”因为影院在一个大坡靠半山腰的位置,周权还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志愿者,“走慢一些,留心脚下,注意盲友们的安全。”

培训间隙,周权让志愿者蒙住眼睛,五人为一组,互相搭着肩膀,由带头的志愿者手持盲杖,运用盲人平时走路的两点探路法,亲自出去走一圈,感受盲人出行的不易。


志愿者手持盲杖体验两点式探路法。记者曹月/摄

半小时后,助盲培训结束,肖丽丹看了看表,时间到了一点,该去接人了。肖丽丹把志愿者召集在一起,带着大家来到公交站台,等待着盲友的到来。

不久,一辆83路公交车到站停靠,肖丽丹注视着下车的人群。一位手持盲杖的盲人慢慢走了下来,肖丽丹立即大步走到她面前,笑嘻嘻地说了句“你来了咯,今天穿得真漂亮”,顺势把盲人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领着盲友过了马路,有说有笑地往电影院方向走去。


志愿者带领盲友前往影院。记者曹月/摄

渐渐地,志愿者们都接到了前来看电影的盲人,并顺利把他们带到影院,影院里里外外逐渐聚满了人,好不热闹。

电影播放过程中,志愿者们坐在侧面的椅子上休息,和盲友们一同观看电影。期间,肖丽丹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不时看看盲友。若有人高高举起杯子,肖丽丹便知是盲友要喝水,便让志愿者接过杯子帮忙接水。若有人站起来,肖丽丹便会上前询问,是要上卫生间还是要出去透透气。整个放映过程,盲友们有需要,肖丽丹都尽力满足。


志愿者接到前来看电影的盲友。记者曹月/摄

每周六到心目影院做义工,已然成为肖丽丹生活的一部分。“来到这里我要做的就是爱与陪伴。”肖丽丹觉得,在心目影院做义工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没有工作压力,没有生活烦恼。

“盲人才是生活中真正的强者,和他们接触过后,我发现盲人除了视觉缺失,生活与普通人并无两样。”李女士在送走最后一位盲人时感叹。关了眼睛这扇“窗”,盲人更迫切地是打开心灵的窗。李女士把心目影院比作盲人与世界联通的驿站,在这里,不论盲人还是正常人,都会不自觉融入其中,特别有归属感。

同是志愿者的周全江也是第一次来心目影院,他也有着同样的感受,之前对盲人是有误解的,认为他们有些封闭,不喜欢和外界接触。“在接送盲人的过程中我才发现,他们独立自主的生活能力超乎想象。”周全江说到,实际上盲友们性格很开朗,特别健谈,他接送过的几位盲友,都会在路上主动找话题聊天。

  “做点与吃饭无关的事”

2010年,因为爱情,周权和妻子杨婧来到云南,在昆明安了家。“来云南生活8年多里,我对这片热土是有感情的。作为根在北京、魂在云南的半个云南人,我想为昆明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提及建立影院的初衷,周权回忆,之前在北京,机缘巧合下,他和一个做导演的朋友去参观由王伟力创建的心目影院,由此开始接触到盲人群体,接触到讲电影这项助盲公益事业。

周权之前还与朋友一起筹拍过一部叫做《天梦》的励志电影。慢慢地,周权发现,传递正能量仅靠一部电影是不行的,要靠亲力亲为地去行动,去感召。“北京的心目影院已经有14年的历史,我想在昆明也建一个这样的影院。”周权建影院的想法很快得到了杨婧的支持,她认为这是他们一家人回馈社会的最好方式。


影院一侧的墙壁上,贴着心目放过的电影光盘和海报。记者曹月/摄

在影院建起的短短半年多时间里,周权讲过的电影,既有近些年炙手可热的《老炮儿》《战狼2》,也有《阿甘正传》《岁月神偷》等经典老片 ,每部电影都深受盲友好评。

周权在选电影时很讲究,节奏要慢、故事线索要简单,讲解起来比较顺畅,盲友也容易理解。“像科幻电影场景复杂,不好描述,外国电影的对话盲友们又听不懂,这些就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每场电影放映前,周权都会写脚本和观后感。记者曹月/摄

“我每讲一部电影之前,自己都要先看上三四遍,反复琢磨如何用语言构筑画面,待消化完整部电影后,才着手写脚本、观后感。”随着电影讲得愈发得心应手,周权写的脚本也越来越简短。“现在,我只需草拟一个开场白,记录下人物名字,其余的情节便可以临场自由发挥。”

在影院一侧的墙壁上,贴着许多电影光盘和海报,这些都是在心目影院放映过的电影。每个光盘上,详细标注了放映时间,观影人数和志愿者人数,贴条最下方,写着周权对每部电影的观后感。周权说:“写观后感的初衷,是希望盲友们从电影中获得更多正能量,带给他们关于这个世界更美好的一面。”

   每个光盘都标注了放映时间,观影人数和志愿者人数。记者曹月/摄

在《岁月神偷》的光盘下,写着一句“岁月偷不走的,是希望和信念!”。

周权和心目影院一路走来,并非一帆风顺,经历过房东的出尔反尔,资金方面也并不宽裕,影院现在的一切支出,仅靠周权的个人投入支撑。尽管一路不免坎坷,提及未来,周权仍坚定地表示,会继续文化助盲公益,带动更多的社会力量参与公益,获得社会爱心企业的支持,帮助盲人丰富精神世界,平等地享受生活。周权期盼着,“希望有一天,昆明能像北京一样,到电影院给盲友讲院线电影”。

心目影院除了周六放映电影,目前场地没有挪作他用。周权计划,下一步要把这里充分利用起来。他在心目影院里腾出一间屋子,为汪喜临开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按摩室,还正着手注册登记社会公益组织。“未来,这块场地计划要做一个专门为盲人服务的中心,为盲友做按摩培训,办国学讲座,还要通过开办工作介绍点和爱情角,帮助他们解决日常生活中的问题。”

除此之外,周权正身体力行地帮助盲友扩大生活半径,目前策划着要带部分盲友进行一场“首都之旅”。

影院门头上写着“活着就得做点与吃饭无关的事”。记者曹月/摄

心目影院宛如盲友心里的“盲杖”,盲友的过往里虽有波澜,余月里却庆幸有心目陪伴。对于自己坚持不懈的公益助盲举动,周权指着影院门头上的一排小字说“这就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

顺着手指方向,记者看到门头上写着“活着就得做点与吃饭无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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