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擋風遮雨”,如今“四到”服務
晉江政府作為:從保育員到服務生的轉換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劉荒、李坤晟
40年前,晉江農民創辦的“紅帽子”和“洋帽子”企業,在制度縫隙中成了晉江民營經濟的“火種”。地方政府在“戴帽”與“摘帽”之間放管有度,從“無為默許”到“有為理順”,確保晉江贏在了民營經濟發展的起跑線上
民營企業辦得熱火朝天之時,當地政府探索按“帶徵率”計徵所得稅,給企業減輕負擔,促進了晉江民營經濟快速做大做強,並形成若幹産業集群
經過近40年高速發展,晉江鞋業實現了提升質量、建立品牌和進入資本市場三次飛躍。當地政府的角色也從改革開放初期擋風遮雨的保育員,轉換為“不叫不到、隨叫隨到、服務周到、説到做到”的服務生
在晉江市政府的規劃藍圖裏,由地方政府投資、佔地7900畝的晉江國際鞋紡城項目,是晉江市鞋服産業升級的關鍵一步。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晉江改革開放的發展史,也是一部民營經濟應運而生、乘勢而上、由弱到強的進步史。
如果説高度發達的民營經濟是晉江經濟之根,4.8萬家民營企業便是其枝頭綻放的花朵;經濟總量、稅收和就業崗位均佔全市95%以上的貢獻,則是民營經濟回報給社會沉甸甸的果實。
無論是改革初期的放權讓利,還是遭遇質疑時的擔當保護;無論是企業發展關鍵時的引導升級,還是産業洗牌等重壓下的創新引領,晉江市始終堅持加強政府對市場的引導和服務,推動民營經濟健康發展,實現了從保育員到服務生的角色轉換。
晉江國際鞋紡城全景圖。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鄉村流行“紅帽子”
幫農民“化粧”“卸粧”闖市場
1978年9月,陳埭鎮坊腳村農民林金田3兄弟集資4萬元,創辦了晉江縣第一家聯戶辦企業——紡織機械配件廠。
起初,這種戶與戶之間多為親緣關係的聯戶企業,不過是脫胎于集體經濟名義之下的家庭作坊,後來竟成了晉江民營經濟的“火種”。
在晉江,人們將挂靠鄉鎮或社隊企業的聯戶企業叫戴“紅帽子”,對假冒外資設立的“三資企業”統稱為戴“洋帽子”。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調研發現,晉江民營經濟曾發生過三次“戴帽子”、一次“摘帽子”的“運動”:在地方政府默許支持下,民營企業通過有意模糊産權所帶來制度收益發展壯大,為世界企業制度創新史提供了一個獨特案例;地方政府突破體制障礙,幫助農民“化粧”“卸粧”闖市場,推動民營經濟迅速擴展生存空間。
雖然改革開放使僑鄉晉江得風氣之先,但像林金田這樣敢吃螃蟹者仍屬少數。彼時,包産到戶使陳埭鎮剩余勞動力逾60%,近萬名勞動力沒有其他收入來源。
十一屆三中全會後,晉江農民利用僑鄉“閒人”和僑眷“閒房、閒錢”等條件,紛紛創辦聯戶集資企業。在稅收、購銷和市場準入等政策壁壘面前,這些“被割了多年尾巴,心裏仍不托底”的農民,紛紛提出“寧可向鄉、村交納‘管理費’,也要戴上集體經濟‘紅帽子’”的請求。
這些急于脫貧致富的農民,已經走到國家政策前面。
“人們普遍對私營經濟另眼相看,幫他們戴個集體帽子,企業好辦事,我們也有收入。”長期在陳埭鎮政府任職的丁姓老人回憶稱,當年農民們就是以這樣的理由説服自己的。
1979年,僅有20張集體企業牌照的陳埭鎮,卻開設了190家以制鞋為主的“紅帽子”企業。這些聯戶企業大多利用挂靠單位的賬戶和發票,每年按營業額3%左右的比例上繳管理費,雇工或自帶資金入廠,實行計件工資的經營機制。
晉江縣不但默許了這種放權讓農民“化粧”進市場的做法,第二年又在全省率先出臺《關于加快發展多種經營和社隊企業若幹問題的決定》,公開宣布“五個允許”:農民集資辦企業、集資企業雇工、股金分紅、供銷人員按業務量提成和價格隨行就市。
短短一年時間,全縣辦起聯戶辦企業500多家,年産值佔全縣社隊企業總收入的1/3。全縣民營工業佔全部工業總産值的比重,也由1978年的34%上升到1984年的72.29%。
1989年,國家實施“治理整頓”政策措施,要求各地將非國有、集體企業重新定性並換證。一時間,“重新定性與土改時定成分類似”等論調,與姓“社”姓“資”的激烈爭論相呼應,引起民營企業恐慌——戴“紅帽子”的企業怕摘帽,沒有帽子的爭戴“紅帽子”。
今年81周歲的時任晉江縣委書記尤垂鎮回憶,在縣委常委會上討論時,大家都覺得這個問題比較敏感,處理不好就會重創晉江民營經濟。
為繼續支持和保護鄉鎮企業,縣委決定放寬對集體企業的認定標準,即“自願聯合、合股經營、共同勞動、民主管理、實行按勞分配和股金分紅、在稅收利潤中留出一定比例的公共積累的企業”。
然而,更多連廠名都沒有的家庭作坊式小工廠怎麼辦?尤垂鎮果斷拍板:晉江的工廠屬于加工廠性質,就得大量用工。縣政府還為此下文:用工數量要實事求是,按鄉鎮企業對待。“我們決定用這種變通方式保護私營經濟,幫他們戴‘紅帽子’、吃‘定心丸’。”
在福建泉州市的寓所裏,尤垂鎮老人對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坦言,當年對風險亦有心理準備。
然而,當年被叫去開會的鄉鎮領導,感覺遠沒有尤老描述得這般輕松。“當時會場氣氛很緊張,主持會議的領導要求大家不能用筆記,用耳朵聽進去牢牢記在腦袋裏。縣裏決定立足晉江優勢和自身實際,明確三人以上合夥的企業視為公有制,要求各鄉鎮認真貫徹執行。”
由于“集體經濟“定義籠統,未對合股人數,彼此關係等作出具體規定,眾多“夫妻廠”“父子廠”“兄弟廠”得以戴上“紅帽子”。陳埭鎮99%的私營企業被定性為“集體性質”。為保證換證工作完成,鎮裏幹部加班加點,晚上都不回家。
時任晉江縣工商局局長林樹榜回憶,當時縣工商局要求限時辦理,從企業申請到審批結束,不能超過一個星期。據工商部門檔案顯示,1992年全縣共有內資企業7611家,其中集體所有制企業7308家,佔比高達96%以上。可見,當年戴“紅帽子”的企業范圍之大。
1992年是一個特殊的年份。這一年,晉江撤縣建市,鄧小平發表南方談話。從國家到地方都鼓勵外商投資,並給予稅收、土地等優惠政策。為享受國家優惠政策紅利,晉江人紛紛以海外親友名義投資,或變相到海外注冊公司再回晉江投資,爭戴“三資企業”的“洋帽子”。
“十戶人家八戶僑”的僑鄉晉江,絕大多數規模以上民營企業,都想方設法戴上了“洋帽子“。據統計,在此後10年間,晉江“三資”企業由505家發展到近2000家。有的公司幹脆“紅帽子”“洋帽子”一起戴,哪頂有利就用哪頂。
隨著國家漸次提高非公經濟地位,此前爭戴“紅帽子”“洋帽子”的民營企業,日益暴露出産權不明、責任不清等弊端,成為企業制度創新和可持續發展的障礙。1998年,晉江市決定通過甄別企業性質,幫助全市4895家企業“卸粧”——摘除“紅帽子”和“洋帽子”,理順企業産權關係,促進企業制度創新,建立現代企業制度。
如果説“戴帽子”是晉江農民在制度縫隙中的理性選擇,地方政府在“戴”與“摘”之間放管有度,從“無為默許”到“有為理順”,確保晉江贏在了民營經濟發展的起跑線上。
晉江國際鞋紡城全景圖。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巧用稅收“帶徵率”
為企業“降壓”“減負”攢後勁
1985年,轟動一時的“晉江假藥案”爆發——陳埭鎮涵口村一些聯戶食品廠,將生産滋補食品的冰糖、銀耳制成“感冒咳嗽衝劑”,以衛檢編號藥品名義銷售。由于銷量好,利潤大,一些村民競相效倣,並開始大量生産“胖大海衝劑”“金銀花衝劑”等“藥品”。
1985年6月16日,《人民日報》發表署名文章《觸目驚心的福建晉江假藥案》,中央和福建省委的工作組相繼進駐晉江。始料不及的晉江人心慌了:辦企業辦得熱火朝天,企業還能不能辦下去?民營經濟面臨一次重大危機。
時任晉江縣委副書記尤垂鎮對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回憶,福建省委書記項南專程來陳埭開座談會,指出要“治蟲護花”,既要查處假藥,又要保護“一枝花”,要正確處理好一個指頭和九個指頭的關係。
“問題歸問題,發展歸發展,聯戶集資辦企業的路子沒有錯。”晉江縣委一班人吸取教訓擴大教育面,分清是非縮小打擊面,繼續支持群眾大辦企業。截至1985年底,全縣鄉鎮企業非但沒有萎縮,反而比上一年增加了1202家,增長43%。
“晉江人有個好處,摔倒了爬起來繼續幹。因為不合法吃了教訓,那就幹合法的。”林樹榜對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總結道。
“假藥案”風波剛剛平息,主持縣委工作的尤垂鎮決定放水養魚,讓利于民營企業。
養魚先放水,水從何處來?尤垂鎮把眼光盯在稅收政策上。他找到時任泉州稅務局局長曾文解,問他敢不敢來晉江搞“帶徵率”試點。曾文解笑著回答道,你書記邀請,我有什麼不敢?
此前,兩人在南安縣侖蒼公社嘗試過,效果不錯。他們深知做大做強民營經濟,是晉江經濟發展的關鍵。寬松的稅收政策,既有利于涵養稅源,更有利于激勵企業擴大再生産。加之,當時民營企業普遍存在財務會計水平低、稅務一線檢查人員不足等現實問題,使他們下決心在晉江實行按“帶徵率”計徵所得稅。
這種區別于查賬徵收的核定徵收方式,由稅務機關按照一定的標準、程序和方法,預先核定應稅收入額及所得率,一年核定一次,因此被稱為“帶徵率”。
“比如做陶瓷的,你這裏有10孔,我一孔算你5毛錢,你10孔就是5塊錢,一個月就收你5塊錢。”尤垂鎮對新華每日電訊記者解釋説。
誠然,每年按提前核定收入額計稅的“帶徵率”,不僅激勵企業增加收入、降低成本,享受定稅紅利,也會造成一定程度的稅收漏失。水大魚才大,只有涵養稅源、擴大稅基之“水”,才能養大眾多民營企業的市場之“魚”,這也是晉江“帶徵率”試點改革的內在邏輯。
尤垂鎮和曾文解商量好,責任一起擔,風險一起扛。他向晉江地委書記張明俊作了匯報,獲得了“大膽地試”的鼓勵,福建省稅務局也為此開了綠燈。
從培育企業市場競爭力看,晉江民營經濟快速做大做強,並形成若幹産業集群,“帶徵率”的激勵相容作用功不可沒。實踐證明,晉江稅收不僅沒有減少,反而隨著經濟活躍成倍增長。
在1987年晉江縣稅務局《關于核定鄉、鎮企業所得稅帶徵率的幾點意見》中,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看到,“三年來的實踐證明,鄉鎮企業一般樂意接受,只要帶徵率定得合理,國家稅收收入也不會受到影響。”
尤垂鎮老人至今仍笑稱,“帶徵率”也是當年晉江經濟發展的“秘密武器”。幾十年來,這種讓利民營企業的理念,在晉江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2011年後,因為鞋業洗牌,陳埭鎮稅收逐年小幅下滑。這幾年我們一直在涵養稅源,盡量給企業減輕負擔。”陳埭鎮黨委副書記許自央向新華每日電訊記者舉例説明,通過支持企業降成本減負擔,2017年陳埭鎮稅收達到26.6億元,創造歷史最高水平。
從2008年至今,在晉江市政府每年召開的千人企業家大會上,與會企業家都會收到一份“政策大禮包”——《晉江市經濟發展鼓勵扶持政策文件匯編》。從制造業到服務業,從推進科技創新到實現人才趕超,晉江市各項扶持市場主體的政策盡在其中。
“這個‘政策禮包’兩年修訂一次。裏面‘幹貨’很多,達到什麼標準獲得多少補助,企業一目了然。”晉江經信局經濟運行科科長洪金中透露,每年從經信口補助的資金超過5000萬元。
2017年4月18日,晉江國際鞋紡城投入試營業。在晉江市政府的規劃藍圖裏,這個由地方政府投資、佔地7900畝的晉江國際鞋紡城項目,是晉江市鞋服産業升級的關鍵一步,並被賦予“亞太地區最大鞋紡專業市場、鞋紡産銷鏈集成服務平臺、生産性服務貿易重點基地”的角色定位。
“作為政府項目,我們對商戶的讓利超過了1個億。商戶租金減免兩年、管理費減免一年半。”晉江鞋紡城商業管理有限公司常務副總經理劉永成給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算了一筆賬,鞋紡城一樓商鋪標準間一間面積122平方米,單是租金和管理費的減免,就給入駐商戶節約了20萬元成本。
因勢利導“三級跳”
助産業升級創新上臺階
從上世紀90年代到新千年的第一個10年,晉江鞋業分別實現了提升質量、建立品牌和進入資本市場三次飛躍。當地政府的角色也從改革開放初期擋風遮雨的保育員,轉換為“不叫不到、隨叫隨到、服務周到、説到做到”的服務生。
從“家家辦廠、戶戶冒煙”的創業之初,晉江民營企業就呈現出水平低、企業小、分布散的特徵。這種只見“星星”不見“月亮”的産業現狀,造成土地資源浪費大、環境污染治理難,不利于企業規模效應和競爭力的提高。
1995年前後,晉江市提出“六五”規模工程和“質量立市”戰略,引導民營企業由“船小掉頭快”轉向“船大好衝浪”,加快發展規模化企業集團;大力推行産品質量體係認證活動,推動了晉江鞋業質量巨大飛躍。
從1998年確立“品牌立市”到2002年打造“品牌之都”,晉江市連續多年重獎創牌企業,給予品牌企業一定的優惠政策。對獲得中國名牌産品、中國馳名商標的企業,給予一次性獎勵100萬元,對獲得中國世界名牌産品的企業獎勵200萬元。
據晉江市工商局辦公室主任黃福星介紹,為獎勵企業品牌建設成果,僅最近四年來獎勵品牌單位356家,獎勵金額逾3000萬元。截至目前,晉江先後榮獲世界茄克之都、國家體育産業基地、中國鞋都、中國紡織産業基地、中國食品工業強市、中國拉鏈之都、中國傘都等稱號。
進入21世紀以來,為解決長期困擾晉江民營經濟的融資難題,晉江市全面推動品牌經營與資本運營“兩翼齊飛”戰略,撥款1000萬元設立“企業上市發展專項資金”,引導具備條件上市的企業進入資本市場。
2007年,隨著安踏在港股上市,361°、喜得龍、特步、貴人鳥等企業也紛紛鳴鑼,已有46家上市企業的“晉江版塊”聲名遠揚。
黨的十八大以來,改革進入全面深化的新階段。晉江政府也有了新的使命和課題。
經過近40年高速發展,晉江取得了堪稱輝煌的成就,同時也積壓了很多難啃的“硬骨頭”:國內沿海地區普遍遇到的人工成本上漲、招工難、産業轉移等挑戰,晉江一個不少。作為一座遠離省會的縣級市,人才缺乏、科研力量不足的短板更是突出。
“晉江是中國農村城市化的典型,中國農村改革開放的縮影。”晉江市政協主席周伯恭對新華每日電訊記者説。
作為福建省“人才強市”試點,晉江相繼開展了人才趕赴行動、高層次人才“海峽計劃”、企業家素質提升行動“領航計劃”、産業協同“啟航計劃”以及博士人才助力産業創新發展“遠航計劃”……還設立了以人才專項基金、産業投資基金、創投引導基金和戰略性新興産業基金為主、基金總額達9億元的多元人才融資平臺。
針對實體産業轉型升級陣痛期、民營企業家族傳承過渡期的雙重壓力,晉江市用三年時間投入1500萬元,實施以培育新創代企業家為目標的“領航計劃”。目前,從300多個報名者中選拔的61名領航班學員中,已有41人接手家族企業。這些“創二代”平均年齡31.5歲,所在企業産值總規模達到880億元,佔晉江全年GDP近44.4%。
在人才引進方面,2012年至今短短6年時間,晉江累計引進6名國家“千人計劃”專家、21名省“百人計劃”專家、超200名博士。晉江市經信局副主任科員黃金發告訴新華每日電訊記者,至今已有6家國字號科研團隊入駐晉江。
2013年入駐的中國皮革和制鞋工業研究院(晉江)有限公司,被認為是目前運營最為成功的科研團隊。入駐至今,已承擔福建省各級科技項目8項,其他各類項目20多項,為當地230家企業提供了標準化檢測、研發、産業化應用等服務。
“最初我們只想與皮革企業合作,當地政府建議我們打通整個産業鏈,並幫忙牽線搭橋。”該院院長王文琪向新華每日電訊記者透露,這家由央企控股的混合所有制科研院所,吸納了皮革、鞋材、包裝材料、品牌運營和國際貿易企業等7家民營企業入股,已經破産的鞋企喜得龍曾是其股東之一。
中皮院(晉江)公司以“解決從0.1到1”為目標,挑選國內高校研究機構的科研成果,面向産業應用進行對接轉化,持續改進生産流程和産品質量。用王文琪的話説,“今天給它解決一個問題,明天再給它解決一個問題,質量就慢慢上來了。”
據了解,幾年來,晉江市已累計為這家專注于提升産業創新能力的研究機構提供資金支持1000多萬元。中皮院(晉江)公司亦相當爭氣,2017年實現營業收入3000萬元,盈利達500萬元。
“産業發展方向在哪裏、企業發展需求在哪裏,我們就把人才工作的著力點放在哪裏。”晉江市委組織部副部長、人才辦主任黃建華對此充滿信心。
在全國各地開展“搶人大戰”的今天,晉江市正全力推動本地人口市民化,實行積分優待政策,推動外來人口成為“新晉江人”。
目前,陳埭鎮每年新增3000家市場主體,其中三分之二由外來戶申請。就連鞋材商會理事會成員中,也有三分之一的外地商人。“我們期待廣東和浙江的鞋材商也都融入進來,共同組成一個大家庭。”許自央説。
讓産業“動”起來,讓城市“活”起來
晉江産業升級:從運動鞋到體育城的跨越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劉荒、李坤晟
從一把錘子、一臺縫紉機發家的晉江鞋企,在輝煌的成就面前保持警醒:不要贏了對手,卻輸給了時代。
他們開始不僅思考企業的成長,更重要的是産業的未來。一些先行者關注跨界融合、學習人工智能、了解區塊鏈,決心擁抱萬物互聯的新世界。
與晉江鞋企探索前路並肩而行,這座全國知名的體育産業基地也在尋找——支撐城市轉型升級的增長極,從運動鞋到運動服再到運動場,讓“大起來”的産業“動起來”;從生産方式迭代到生活方式創新,讓“富起來”的城市“活起來”,一座體育之城、賽事之城的願景成為晉江人的新追求。
沙排比賽。
産品到服務,鞋的文章還沒有做完
2018年4月2日上午9點,在漳州小哥張子藝的公司裏,十來個年輕人早早坐在電腦前,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這家圖片後期處理公司主要為5家攝影公司服務,月處理照片1萬多張。這些照片幾乎都是攝影公司為鞋廠拍攝新品的照片。
在電商雲集的中國鞋都電商創業園大樓內,已經來晉江打拼4年的張子藝告訴新華每日電訊記者:“過去,這種事情都是鞋廠自己幹。自2015年晉江有人做這個服務,近兩年業務量明顯增多。”
互聯網帶來的新業態升級,正衝擊著晉江傳統制鞋業。陳埭鎮黨委副書記許自央告訴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在中國鞋都電商中心,有一家由政府投資的鞋業體驗店正在籌備。屆時,顧客進入這家體驗店,只需伸一伸腳,電腦會自動掃描記錄客人的腳型大小。等客人選中款式後,一雙私人定制的晉江鞋將直接送貨上門。
晉江人對賣鞋的認識在不斷深化,對制鞋老本行的鑽研更是沒有止境。
2017年“海峽杯”福建(晉江)工業設計大賽特別獎被運動鞋服類作品《A-POWER》摘得。該作品採用高性能的碳纖維材料壓制而成,將蜂巢的六邊形結構原理應用到運動鞋上,利用蜂巢結構的穩定性,讓運動鞋在穿著舒適的同時又不會變形。
“我們希望將來盡量把重量壓縮到100克以內,這樣的話你穿上就跟穿襪子一樣。”福建晉江石墨烯研究院首席科學家許志説。許志提及的這雙跑鞋是晉江石墨烯研究院和晉江鞋企合作的産物,鞋底運用了石墨烯材料,每只不到120克。
身為國家千人計劃專家,徐志博士在接受採訪時説,幾年前,他帶著項目去了國內的其他幾座城市,但這些地方的領導對石墨烯的應用前景半信半疑,最終婉拒。當晉江市領導聽完他的介紹,並獲知國內應用還不多後,當即拍板。
不過,在安踏體育董事局主席丁世忠眼中,這還遠遠不夠。他在2017年年會上説:“我時常有一種危機感,這種危機感來源于時代的變化。”
信泰集團董事長蔡清來説:“今天技術變化無處不在。晉江的土壤容易讓企業在傳統的思維跳不出來。互聯網是信息化整合工具。智能制造、智能可穿戴,都是無邊界的資源整合。今天的晉江必須跨界。”五六年前,信泰集團就布局把大數據、智能制造這些理念融入草根色彩濃厚的晉江鞋業中。信泰公司計劃通過芯片、藍牙等技術手段,以運動鞋為載體,對用戶進行大數據收集,最終在不同社交場景中實現價值。
“傳統産業的産品思維告訴我們,當一雙鞋子賣出去後,商家與顧客之間的關係就結束了。現在一雙鞋子賣出去後,服務才剛剛開始。”蔡清來對此體會很深。
信泰公司將于明年推出研發多年的新品。蔡清來堅信信泰屬于即將到來的5G時代。
還有不少晉江鞋企從自身稟賦出發,對未來的業態進行了探索和嘗試——
明偉鞋服從童鞋起家,現在是國內知名的兒童戶外鞋服生産商。在IP經濟大行其道的時代,明偉公司拿下了漫威、憤怒的小鳥以及皇家馬德裏等著名IP。公司營銷總監洪欣銘的期望是利用手中的IP授權,聯合晉江優秀的童品企業做一個平臺,實現利益共享。
2015年初,貴人鳥完成了對虎撲的2.4億元投資,雙方還與景林資本共同合作成立了體育基金動域資本。據介紹,該資本的投資方向囊括了“互聯網+”體育、線上到線下體育服務、智能設備、體育培訓、場館服務、賽事組織和媒體等體育産業細分領域。“趣運動”“跑嗨樂”“悅跑圈”“懂球帝”等互聯網項目都得到貴人鳥的支持。
“我們想做的是國內體育産業第一公司。”貴人鳥股份高級顧問陳奕在2015年初的發布會上宣布公司從運動鞋服制造及品牌經營向全體育産業運營升級,致力成為中國優秀的體育産業運營公司。
工廠到賽場,鞋都變身體育城
2018年5月8日,當第17屆世界中學生運動會在摩洛哥馬拉喀什閉幕之後,福建晉江作為下一屆舉辦城市,接過了世界中學生運動會(簡稱“世中運”)的會旗,世中運正式進入“晉江時間”。
世界中學生運動會是晉江至今申辦成功的級別最高的體育賽事。它被晉江人看作提升城市品位、邁向國際化的絕好契機。
2017年,晉江體育産業總産值達到1744億元,擁有國家級體育用品品牌42個,體育用品上市公司21家。作為深圳、成都之後的第3個國家體育産業基地,晉江人認為,將體育用品制造業的實體經濟和賽事經濟結合起來,推動體育與旅遊深度對接融合,才是適合晉江未來的路子。晉江人將其稱作“優二進三”。
晉江市委書記劉文儒在2017年接受新華網記者採訪時表示,晉江體育産業發達,擁有眾多知名的體育品牌,有體育城市的基因和土壤,打造體育城市是必然的選擇。
劉文儒指出,晉江計劃用五年左右的時間,引導運動鞋服等傳統産業發力“體育+”,向多業融合轉型,大力發展尖端體育裝備、賽事運營、觀賞體驗等業態。
晉江人不缺錢,更不缺點子。當晉江上下達成打造體育城市的共識,他們集思廣益:晉江永和鎮産石材,廢棄石窟多,能不能將石窟建設極限運動體育公園?特步主打跑,能不能在特步公司周邊建設一個跟其品牌訴求相關的體育場?
但作為“體育品牌之都”,晉江想以自身之力躍升為體育城市並非輕而易舉。運動鞋服是勞動密集型産業,而體育城市的核心是體育賽事。舉辦體育賽事主要考慮城市的人口基數、消費能力、生活習慣、基礎設施、接待能力以及媒體宣傳能力。對從手工作坊起步,埋首實體經濟多年的晉江來説,某些方面恰恰是短板。
因此,成功申辦世中運讓晉江人看到實現體育城市夢的希望。
“那片空地未來是主會場。”站在國際鞋坊城三樓,鞋坊城總經理李宵還指著不遠處一片荒地興奮地對新華每日電訊記者介紹説。
據悉,晉江中運體育中心規劃用地24公頃,總投資約人民幣21億元。體育中心包括1.5萬個座位的體育館,2000個座位的遊泳跳水館及室外水上運動中心,兩個球類訓練館、運動員生活區及配套商業、停車庫等。
“愛拼敢贏”的晉江人自信,當年一窮二白的晉江能建出一座與深圳、成都齊名的體育産業基地,今天為何不能再造一座賽事之城、體育之城?
讓晉江人充滿信心的是當地深厚的體育傳統。目前,晉江有各類體育場地2600多個,每萬人就有體育場地12.69個。早在2008年,晉江就以人大決議的形式,把每年5月20日設為“全民健身日”。
在晉江,籃球、排球、足球、遊泳、舞龍舞獅等民間體育十分活躍,先後獲得全國體育先進市、群眾體育先進集體、武術之鄉、遊泳之鄉等榮譽稱號,民間自發形成、注冊成立體育社團多達98個。基層群眾和企業草根性體育比賽,全年下來大大小小有2000多場。
2018年2月2日,晉江又獲得了2019-2025年連續4屆的國際大體聯世界杯舉辦權。
5月底,晉江宣布與互聯網體育産業公司阿裏體育簽約,將國際大體聯足球世界杯獨家運營權交給阿裏體育。以賽興城、以賽促産、以賽惠民,以實體經濟為本的晉江期待與阿裏體育的合作能給這座城市帶來更多可能。
责编:李智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