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23岁的年轻人辞职回农村，打算做自媒体，又担心年迈的奶奶不理解，该怎么办？
　　UP主 @吴木良 想到的方式是——骗奶奶说，自己是回来拍电影的。
　　之所以这样解释，是因为奶奶不懂什么是自媒体。“和她说拍电影，还稍微知道一点，奶奶能放心，我没有在游手好闲混日子。”
　　没想到，几天后奶奶却突然提出，想看看孙子拍的电影。
　　于是，吴木良手忙脚乱地用手机拼接出了一个四分钟的短片，加上一段龙标的素材，从屋子里搬出投影仪，放映给了奶奶和她的姐妹。
　　这部只有四分钟的“电影”，记录下了奶奶最平凡的生活。镜头中的她，和亲友聊着家常琐事，在稻田里低着头干农活，熟练地包着粽子。
　　奶奶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中的自己，这段反应被吴木良拍了下来，传上了B站。
　　几天的工夫，视频播放量超过了520万，还上了央视。“这样铺天盖地的关注和祝福，我真的没想到。”


　　回到农村，我相当不适应
　　一个月前，我的工作有了一些变故。趁着这个当口，我决定给自己半年的时间，尝试拍些自己喜欢的短视频内容。
　　地点选在了老家——福建省三明市下辖一个只有二十多口人的村子。
　　作为一个常年在外的年轻人，从便利的大城市回到农村，我的生活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独自住在家里的老宅，什么事都要自己做。做饭要靠自己砍柴生火，买个东西要走十几里路，东西坏了也要自己修。


　　刚回来的第一个星期，家里的水管就爆了，水一直哗哗地流，整个墙壁都湿透了。我爬到楼顶去修，下来的时候还把脚崴了。
　　然而，比起生活的不便，更让我感到难受的是同村人的指指点点。
　　不务正业仿佛成了我的标签，时不时就有人劝我“还是找个正经班上吧”，“买房买车”成为经常听到的字眼。
　　反倒是身边最亲的奶奶，不给我什么压力，也不问我的工作计划，每天都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关心我。


　　老人睡眠轻起得早，她总是天刚蒙蒙亮，就从伯伯家走到我家，隔着窗户喊：“菜摘好了出来拿。”
　　但常年熬夜的我，怎么可能七八点钟就起得来。连着好几天，我都睡得昏天黑地。
　　到后面，奶奶就放任我睡懒觉了。只是静悄悄地把刚在园子里摘的菜，放到我窗台的篮子里。豆角、黄瓜、辣椒……我醒来之后，窗口就成了“百宝箱”。


　　为了攒足够多的视频素材做自媒体，我经常拿着相机在村里拍来拍去。
　　记得刚回家的那天，我支着相机录了一小段她吃饭的视频。她表现得很不自然，总是盯着镜头看，又忽然瞟我一眼。
　　我让奶奶不要紧张，就像平时一样。但她有点害羞，觉得自己没有好好打扮：“我像个疯婆娘，你放出去了，人家会说你家里有个疯奶奶。”


　　为了不打扰奶奶，我开始用手机随时拍。她察觉不了，随便做个饭、下个田地，就被我拍到了。
　　等到我展示给她看，她也不会恼，只是好奇地问我成天都在拍什么。
　　该怎么和她解释呢？我想了很久。
　　村子里的老人普遍不太明白自媒体是什么，我担心说了之后，她以为我在干什么坏事。于是就骗她说：“我在拍电影呢，之后你还能上电视呢。”
　　拍电影、上电视，这在奶奶听起来就很威风了。


　　我不在的时候，奶奶很孤单
　　把镜头对准了奶奶之后，我留意到她和前几年相比，变化了不少。她干起活来，没有前几年那么轻松了，背比较佝偻，腿脚也不利索了。
　　有时候我在剪辑视频的时候，想加一点放慢的效果。但放了一遍之后，发现老人家自己本身行动就很缓慢，好像是已经加过了慢动作一样。
　　我更大的一个体会是，爷爷过世后，奶奶好像一下子变得非常孤单。


　　我念初中的时候，爷爷得了老年痴呆症。
　　有一次是大冬天，爷爷晚上出去散步，很久都没回来。奶奶着急得发动整个村的人一起去找爷爷，最后在一个小水坑里找到了他。奶奶气得一直骂爷爷乱走，但骂着骂着自己又哭了。
　　后来在我念高一的时候，爷爷过世了。从那以后，奶奶晚上做完饭，要把碗端到自己的床上去吃，吃完了也不敢去厨房洗碗。
　　奶奶入睡也变得很困难，她开始害怕夜晚的安静。一年中睡得最好的几天，就是过年大家团圆的时候。
　　我和姐姐们坐在一起打麻将，爸妈在旁边嘻嘻哈哈。她坐在椅子上，听着周围热闹的声音，反而很安稳地就睡着了。


　　今年奶奶已经77岁了，她还是一个人打理着几亩地。
　　爸妈叫她别干活了，但她还是会偷偷种稻子。上次我的视频不小心拍到了奶奶种田的场景，被爸妈看到了，还说了她一顿。


　　我想奶奶之所以坚持种田，可能是因为，她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
　　她在村子里，过的是一种无比真空的生活。她不会用智能手机，也不认得字。平时联系，只能我们给她打电话，她也不会往外拨。
　　因为家里一直都没有什么大规模疫情爆发，她甚至都不清楚外面的世界被病毒影响得很严重。
　　或许对村子里的老人来说，这个地方的生活和十年前没有本质的差别。现在，村子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好像村子也变得很孤单。
　　前几天，我去县城见几个朋友，乘坐了镇上的中巴班车。


　　班车还是和十多年前一样，大概两小时一趟，想出远门的人等候在路边，车子到了司机就会鸣喇叭，提醒人上车。
　　我回来的时间赶上暑假，按理来说应该是大家都有空的时期，但也没什么人坐车。
　　想起小时候的班车总是特别热闹，大人用方言唠着家常，小孩被车辆晃到大哭。人多的时候，站都站不下人。而现在，车上的人越来越少，小孩也是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从前在村口等着班车到站的，是我这样的留守儿童，盼着爸爸妈妈从远方打工回来。现在在村口坐着等车的，是空巢老人，他们等待着在县城上学的孙子孙女、在外地上班的儿子女儿。


　　班车就像是农村的一个缩影，它把一批一批的人送到外面，车厢越来越空，留在农村的人就只剩下老人。


　　我帮奶奶上了电视
　　这次我回村子长住，奶奶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很高兴。
　　前几天，她和我提出要去六年未回的娘家。那天一早，她特意穿了一件很鲜艳的外套，话一直说个不停。


　　这一路上，有不少岔路口。她模糊的记忆已经没法辨识出准确的方向。
　　等到了之后，平时唠叨的奶奶高兴得不行。她和许久未见的亲戚追逐打闹在一块，竟然莫名有种少年感。


　　大概因为我这次回家，奶奶终于能去平时去不到的地方，做些一直没机会做的事。
　　就像拍照录像这码事，她不像我们，随时都能拿出手机自拍。记忆中上次有人给她录像，还是她过七十大寿的时候。
　　所以那天她主动让我放“电影”，还叫来了很要好的一位婆婆一起看。似乎也有点炫耀的意味。
　　那天她和姐妹一边看，一边聊天拌嘴。
　　奶奶的姐妹看到她晒草药的画面，还问她：“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偷偷去摘草药了，不叫我一块？”能看得出她们都觉得特别新奇。


　　更让我意外的后续是，当时说“让奶奶上电视”的那个善意的玩笑，竟然变成了真事。
　　这几天，好几百万的网友看到了我的视频，也有不少媒体找了过来。机缘巧合之下，镜头下的奶奶登上了CCTV6的中国电影报道。


　　我从来没见过奶奶像上电视这天这么开心过。
　　她看着屏幕里面的自己，笑得无比灿烂。对于一个一生平凡的普通人来说，在自己古稀之年的时候，迎来一个人生的小巅峰，那种感动大概是难以言喻的。


　　我给奶奶看了几条网友们的评论。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就只是用我们那的方言说，“好啊，大家都好啊。在外面工作的，老人家在家里的，都要好好的啊”。
　　奶奶信佛，说完这些话就把双手合并上，像是拜拜一样。
　　我看到不少网友都留言说，看到奶奶也想起了自己的亲人，想回家也给长辈拍一段视频。
　　我希望他们能快一点去做这件事。人老了以后，因为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他们的时间会过得很快。


　　就像那天我用投影仪放“电影”的时候，奶奶只叫来了一位婆婆一起看。
　　如果是几年前，可能会来五六个人，把屋子都坐满。
　　所以有了想法，就尽管去做吧。这是给老人的礼物，也会是将来自己可以回忆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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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李沧希
　　编辑 ：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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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文章是不是也想起了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