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拯、周永明、周永强等8个堂兄弟是福州一个传统花灯家族作坊的第三代手工艺人,一家人曾深居于福州南后街。从懂事起,他们就跟着祖辈学做花灯,至今已有五十余年。
每当元宵节来临,周家几兄弟就在南后街寻租摊位,售卖手工制作的花灯。面对三坊七巷商铺价格飞涨,以及无人继承的手艺,他们不知能够坚守多久。
传统花灯日渐式微
“小时候特别喜欢一起做花灯,剪、扎、糊、画,分工也很明确。”周永明告诉记者,剪就是剪纸样,扎就是扎框架,糊就是将纸糊上框架,画则在做好的灯上画装饰,轻轻松松就把花灯做好了。
在周永明看来,花灯制作的每道工序都是一门学问,尤其是扎花灯骨架的竹子,一点都马虎不得,“竹子要按扎花灯的需要劈成合适的长度、宽度,制作成适用的竹篾,再将他们放置到避光通风处直至腊月。”经过这样处理过的竹篾才具有一定韧性,弯曲时不易折断,是扎制传统手工花灯骨架的上佳原材料。
扎骨架时,一堆竹篾在手,周永明将等比例地折弯、搭架,用浆糊和塑料纸捆绑粘贴后固定,再调配色彩、着色封釉,加上装饰。
“除了准备纸、布、竹、木等材料,还要经过裁纸,染色、破竹篾、扎灯架、捏人面、糊纸等多项工序,最终才能做出一盏传统花灯。”周永明说,繁琐复杂的制作花灯技艺,让年轻人在找工作时,基本不会选择这个吃苦的行业,也没有人会待得久。
福州民间曾流传着这样的童谣,“正月元宵灯,外婆爱外甥(外孙),送来红红桔子灯,吉利又添丁。”送花灯,也就是送上一份“多子多孙多福”的祝福。
“福州人爱逛灯市,我还记得以前灯市上那挑的八角灯、球灯、西瓜灯,扛的关刀灯、龙抢珠灯,地上走的猴子骑羊灯、牧童骑牛灯、状元骑马灯,堂上挂的宫灯、走马灯。”谈起昔日传统花灯的“辉煌”,周永拯还清楚记得,2007年福州三坊七巷第一届灯会时,因为自己家摊位的花灯齐全又好看,吸引了当时的省长黄小晶前来观赏,大哥周永贵还在那届灯会上还获得福州市“灯王”的称号。
然而,随着民俗的渐渐淡化,周永拯做的花灯种类也开始慢慢减少了。周永拯说,现在市面上的花灯,寓意多与福州民俗相关,如观音送子灯,是母亲给出嫁的女儿第一年未生子送灯;孩儿坐盆灯是在第二年有了孩子后要送的花灯;第三年孩子长大了,则送状元骑马灯。还有,要给女孩送莲花灯,给男孩送飞机灯等。
最遗憾的是,有些灯已渐渐失传了。“猴子骑羊灯制作工艺复杂但也十分有趣,当拖动羊走动时,猴子的手臂随之摆动,手上的古装戏曲面罩,就会盖到猴子的脸上。”猴子骑羊灯是周永拯的拿手绝活,但由于工艺复杂、销售量低,周永拯已有近十年没有做这种花灯了,因此现在福州市面上也已经见不到这款花灯。
“没做这款花灯后,女儿给我留下一个泥捏猴面,让我留作纪念。”周永拯撕开一层层的纸张包装,取出泥捏猴面给记者展示时说,除了猴子骑羊灯,还有一种玻璃丝做的花灯,因为连扎灯用的玻璃丝都买不到了,所以这种灯也就随之绝迹了。此外,走马灯、泡泡灯等类型的手工制作花灯也销声匿迹了。
如今,周家不少兄弟随着年龄增长,已经逐渐不再制作传统花灯。坚持在做花灯的周永拯等兄弟,也仅在春节期间售卖,平日则在外开车当司机,或以售卖普通灯饰物品等方式,补贴家用,“做花灯其实主要是因为放不下这门手艺,如果仅仅依靠卖花灯,实在难以维持生计。”
坚守和放弃的挣扎
南后街曾经满街都是灯笼店,但如今几乎无迹可寻。“福州传统花灯拎在手中虽然只有几两重,但却体积庞大。”周永强告诉记者,今年三坊七巷南后街管委会没有给卖传统花灯的老艺人留出场所,想卖花灯的话只能去找私人商铺临时租摊位。
今年49岁的周永强,以往几乎每年正月都会在南后街租店面卖花灯。周永强说,南后街花灯已经成为福州民俗的一张名片,他们无论在多繁华的路段卖花灯,都“没有南后都街的那种感情”。
今年也不例外,周永强仍然坚持去找了一家私人的商铺售卖花灯。但高额租金却让周永强有点吃不消,“即使是最便宜的摊位,一个月租金也要两万,一盏花灯售价30元不等,今年卖出了大约2000盏花灯,其实扣除了房租和成本,所剩不多。”
由于三坊七巷改建后铺面升值,不少灯笼店主无力负担租金,周永明选择了道山路口的一处商铺销售花灯,而60岁的周永拯则选择不开商铺,以批发的形式售卖。
在周永拯家20多平方米的客厅里,他用竹竿搭起6排架子,悬挂制作好的花灯,如今,花灯制作接近尾声,架子上只剩下六对花灯,地上散放着制作花灯的剩余材料。
周永拯很怀念以前在南后街时,手艺者时常互相串门,亮出自己的花灯,再一起探讨花灯制作技法上的不足,互相改进。“当时有卖出去就开心,卖得少心里会有歉疚,反思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好,纯粹图个开心而已。”
“早期,我们这类手艺行业都很吃香,因为很多辍学生没有学识,只能靠一双手讨生活,于是再怎么苦都会学艺讨生活。”周永拯摊开他发黑而粗糙的双手说,制作花灯辛苦回报率却不高,年轻人很难坚持下来,也没有人待得久。对于下一辈的孩子,自己也不愿意让他们学了。
“现在福州真正掌握制灯技术的工艺师傅寥寥无几,我们兄弟年纪已经越来越大,实在后继无人,单靠几兄弟撑也撑不了多久。”周永拯兄弟期盼着政府能够关注到这个日渐式微的传统行业,并加以扶持。
随着时代的变迁,传统花灯从过去“讨生活”的行业,逐渐转型为“传统技艺”的老行业。人们不断追忆儿时的“年味”,却越来越不把“年”当一回事,越来越多人担心,祖辈们留下来的那些传统技艺,会不会如同日渐稀薄的年味,逐渐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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