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张三丰 大明围棋界的“阿法狗”
呼延云
最近一条新闻轰动了世界,一位神秘的棋手在一连串的网上对弈中,横扫中日韩数十位围棋高手,包括聂卫平、柯洁和常昊,事后人们才知道,这位盖世棋手就是在2016年3月与李世石九段“人机大战”的阿法狗(AlphaGo)的升级版。
棋盘上的较量,引发的是人们对人工智能到底在什么时间以及多大程度上能够全面彻底地“战胜”人类的忧患,甚至发生在科幻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情况——机器人取代人类成为世界的主人……不过对于叙诡笔记的读者而言,不妨了解一下中国古代那些有如“阿法狗”一般的围棋大神们。
唐朝顾师言:威震日本的“镇神头”
围棋在唐朝由遣唐使们带入日本,自此逐渐在世界范围内流传开来,日本人尤其热衷此道,出现了很多高手,并在唐宣宗的大中年间与围棋的母国展开了一次高级别的“切磋”。
《杜阳杂编》是唐末学者苏鹗撰写的一部笔记,其中详细地介绍了这次“切磋”的经过。大中二年(公元848年)三月,“日本国王子来朝,献宝器音乐,上设百戏珍馐以礼焉”。这位远道而来的王子“善围棋”,于是提出一个要求,希望能够和大唐最优秀的棋手对弈一局。
日本国王子也许只是一位普通的围棋爱好者,他的想法也许跟胡同大爷晚上吃饱饭之后跟邻居“下一盘”一般无二,但天朝上国却把这事儿看得很严重:身份决定着比赛的分量,对方是一国的王子,那么对弈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就不是“人与人”而是“国与国”。唐宣宗下令,由大唐顶级的国手顾师言应战。
棋局一开始,日本国王子就亮出了一件宝物,他随身携带的“楸玉局”,就是用楸木做的棋盘和“冷暖玉棋子”。大唐君臣看得发呆,王子介绍说,这棋盘和棋子产自日本国三万里以外一个名叫“集真岛”的地方,岛上产的楸木雕琢成棋盘,“光洁可鉴”;岛上有个凝霞台,台上有个手谈池,池子中自然生成一种玉棋子,纯天然无污染,而且本身就分成黑白两种,这种玉棋子“冬温夏冷,故谓之冷暖玉”。
这一通神神叨叨的胡吹,更加让大唐君臣相信,这位王子固然有下棋的意愿,却也含了“嘚瑟”的心思。等到对弈正式开始,本来根本没有把对手放在眼里、以为这就是场哄孩子的“友谊赛”的顾师言发现,这位王子的水平相当不一般,下到第三十三招依然未决胜负。他有点着急了,万一下输了,丢的可不单单是自己的人,而是让龙椅上坐着的皇帝乃至整个大唐蒙羞,看来不发大招不行了!
顾师言“汗手凝思,方敢落指”,下了一步名叫“镇神头”的绝招,瞬间改变了整个棋局的劣势,日本国王子一看,顿时傻了眼,“瞪目缩臂,已伏不胜”。
推盘认输后,王子全无开始时的嚣张之态,恭恭敬敬地问负责接待外宾的官员:“以顾先生的棋艺,在大唐能排第几名?”顾师言实打实的大唐第一高手,在宋人李逸民编写的《忘忧清乐集》中有记载,唐宣宗年间搞过一次全国围棋大奖赛,冠军将获得“盖金花碗”,最终进入决赛的是顾师言与阎景实两人,阎景实执白先行,最终顾师言获胜。但面对日本王子,礼宾官员却故意说:“顾师言在我国只能排到第三。”王子提出能不能见见第一高手是啥模样,向他请教几招,那官员说:“大唐的规矩,赢了第三,才能见第二,赢了第二,方能见第一……”王子一声长叹说:“小国之一,不如大国之三,信矣!”
老实说,明明是第一,却故意说成第三,以贬低外宾,大唐此举确实有点英雄欺人,下围棋是一种娱乐,少一些政治套路,多一些娱乐精神,大家都会更开心。
明朝张三丰:七岁已经“天下无敌”
看完了大唐围棋第一高手,下面来说说大明朝的围棋第一高手,说之前,不妨先来看看《倚天屠龙记》中荡气回肠的一段文字:
“这一番大笑,竟笑出了一位承先启后、继往开来的大宗师。他以自悟的拳理、道家冲虚圆通之道和九阳真经中所载的内功相发明,创出了辉映后世、照耀千古的武当一派武功。后来北游宝鸣,见到三峰挺秀,卓立云海,于武学又有所悟,乃自号三丰,那便是中国武学史上不世出的奇人张三丰。”
武侠小说中的张三丰乃一代武学宗师,但鲜为人知的是,真实的张三丰更是一位“下遍天下无敌手”的围棋大师。
明代史学家谈迁在笔记《枣林杂俎》中这样记载道:“张三丰俗名献,字玄玄,号三丰,又号斗蓬,又呼邋遢仙。”这一大堆的别号后面紧跟着一句十分惊人的话“七岁能弈即无敌”——七岁的时候,他的围棋棋艺就已经天下无敌。后来他在山上修仙三十年,才下得山来,在福建当了一名刑曹吏,不久当地发生了一场劫狱事件,想来这位邋遢仙对监狱守卫工作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结果上头怪罪下来,他也被判了流放之刑,“戍贵州平越卫”。
在平越,张三丰遇到了一个名叫张信的军官,张信“少敏慧,善弈”,被时人称为“国手”,张三丰和他很快成了好友,经常在一起下棋,但张信怎么都下不过张三丰,这一天张信也算是憋足了力气,一局棋跟张三丰从早下到晚,不分胜负,只好封棋,约好了明天再下。张信就寝之后,梦到一个老太太教了他几招,对他说只有这么这么下,才有希望赢得张三丰。第二天早晨起来,俩人重新开战,张信用了梦中老媪教的棋招,没几下就把张三丰打败了,张三丰大笑道:“都怪骊山老母多嘴多舌!”
不久,张三丰要外出远游,跟故人辞别,特别叮嘱张信道:“你好好努力,十年之后一定能够封侯,十二年之后,我们在武当山相会!”
张信的官职只是个小小的千户,跟“封侯”差着万里之遥,他想这位邋邋遢遢的好友一定是在开玩笑,谁知此后不久他被调往北平任都司,正赶上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张信跟随朱棣南征北战,获得胜利后被封为隆平侯,食禄千石,世代承袭。
封了侯的张信,一直没有忘记当年与老棋友的约定,两年之后,他去武当山找张三丰,见到张三丰后,发现他面容憔悴,穿的衣服破烂腐秽,正在一块岩石上用一口破瓦罐烧水,张信见到老友如此落魄,心中十分难过,劝他下山跟自己一起享受荣华富贵,张三丰却只是嘿嘿傻笑,把瓦罐里的水倒出来给张信喝,并送给他一枚干枣吃,张信觉得那水太脏,不愿意喝,只拿了枣子便与张三丰告别。等到下得山去,突然觉得袖子里有什么东西扎得难受,一看才发现,那枚枣子竟“已长尺余”!张信恍然大悟,才知道张三丰给自己喝的水、吃的枣,都是可以延年益寿的“仙物”,张信赶忙返回山上去找张三丰,却怎么都找不到,不免“追悔莫及”。
清朝范西屏:输给一个担草老汉
千年围棋,发展到清末,在其母国却出现了衰败之象,清末笔记《清稗类钞》记:“自同、光以来,围棋已无国手,士大夫事此者亦鲜矣……而以日本盛行围棋,国人亦颇有好之者,然国手颇无所闻。”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很简单,因为当时的人们更加喜欢打麻将和扑克了。
清朝最后一个可以称之为“神”的围棋大师,应该是范西屏。“乾、嘉间,弈艺盛行,而以海宁范西屏世勋为巨擘”。当时有个黄某,以围棋下得好而驰名,他比范西屏年长,范西屏当时还只是个小孩子,却已“名闻江左”。黄某不服气,与他对弈一局,很久胜负未分。黄某手中捏着一枚棋子,久久不肯落下,范西屏见他握子不落,问:“先生难道是不想下了吗?”黄某突然色变道:“造孽啊,老天要你战胜我,我还有什么可争的!”然后“咯血而死”。
“尔后范名愈盛,无与争者”。尤其是赫赫有名的大才子袁枚“称范为海内弈家第一”,更使他名震九州。只有他的同学施定庵可以跟他一较高下。扬州有个名叫胡肇麟的盐商,极好下棋,“每对局,负一子,辄赆白金一两”。胡肇麟这人下棋有一股二杆子的气势,不是大胜就是大败,他特别喜欢跟范西屏下棋,那自然是只有大败而无大胜,“每至数十百子,局竟则白金累累盈几案矣”。有一次眼看又要输,胡肇麟气不过,声称急病发作,暂时封棋,留范西屏在家中过夜,自己却开了后门跑去找施定庵求教,因为施定庵这时在外地,所以胡肇麟“一日夜始返”。第二天早晨他得意洋洋地回来,说自己病已经好了,“出与范续弈”,按照施定庵教他的下了几步,范西屏突然大笑起来,胡肇麟问他笑什么?范西屏说:“定庵人未至,弈先至也!”
上海当时以倪克让为“弈品居第一”,有个名叫富家禄的“设局于豫园,招四方弈客以逐利”。范西屏也来观弈,“见一客将负,为指隙处”,这下可引起众怒,大家不认识他,骂他说:“这个棋局是有博彩性质的,哪里容得旁人多嘴?你有本事你来下一盘!”范西屏说:“那好吧……不过我下棋没那么多讲究,你们可以尽情给对方支招,一起上都行,我无所谓的。”这一下豫园里可热闹了,大家选了一个代表,跟范西屏对弈,然后一起给这位代表支招,下了没多一会儿,眼看代表就要输,众人全傻眼了,有人赶紧跑去搬救兵,把倪克让请来,倪克让赶到,二话不说,直接把棋盘给搅了,指着范西屏对众人说:“你们有眼不识泰山,这位是范西屏先生,谁能胜得了他?!”
范西屏这样的人,注定了死也要死在围棋上。《清稗类钞》上说,范西屏晚年在一个甓社湖旁边的寺庙里闲居,有一天他在甓社湖畔散步,见到一个担草的老汉在大树下休息,范西屏一时技痒,便问老汉会不会下围棋,老汉说会啊,范西屏就跟他对弈,连续下了几盘,范西屏全输,他十分震惊,问老汉姓名,老汉笑笑说:“下棋嘛,游戏而已,何必问什么出身。”然后担草而去。
这老汉很有点扫地僧的意思,范西屏却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输给这样一个人,不久竟吐血而死。
古代笔记中记载的围棋大师们,最后似乎总要因为下输了吐血而死,相比之下,跟“阿法狗”对弈的几十位当今世界的围棋大师们,真的是好福气——古人有古人的想不开,今人有今人的想的开。下棋,娱乐而已,不必争个要死要活,更不必因为人工智能的胜利,为人类的要死要活而杞人忧天,毕竟再厉害的人工智能,也经不起“拔插头”这终极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