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斌、屠新泉
美国第一份制裁清单未包含钢铝产品，调整后的清单打击“中国制造2025”的意图明显，而中国反制产品也明显增多，清单调整具有针对性，即高端制造业零部件，部分国内农产品供给不足的产品以及资源类产品从反制清单中删除，保留对美进口量较大、且替代性较强的农产品的制裁。
美国总统特朗普于2018年6月15日正式批准对中国500亿美元产品加征关税。随后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公布了两份制裁清单，第一份清单在3月份公布的1333种产品计划清单基础上，删除了515种产品，保留818种产品（征收25%的税率，约340亿美元），于2018年7月6日正式实施征税。第二份清单则新增了284种产品（税率待定，约160亿美元），该清单产品需要做进一步听证和审查后，再制定相应关税。
针对美国政府反复无常、再度发布征税清单的做法，2018年6月16日深夜，中国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发布公告，决定对原产于美国的500亿美元进口商品加征关税，中国的反制清单也正式落地。
该份清单体现出对等报复的策略，也对应公布了两份清单。第一份清单决定对原产于美国的大豆等农产品、汽车、水产品等共计545种商品对等采取加征关税措施，税率为25%，涉及2017年中国自美国进口金额约340亿美元。上述措施将从2018年7月6日起生效。第二份清单拟对自美进口的化工品、医疗设备、能源产品等共计114种商品加征25%的进口关税，涉及2017年中国自美国进口金额约160亿美元，最终措施及生效时间将另行公告。
中美贸易博弈进一步加剧。
美国制裁清单VS中国反制清单
美国清单经调整后，HS大项产品仅保留了9个（原来共计19项），征税产品更为集中，这9个大项包括无机化学品、机电和光电产品，其中第86项产品（主要涉及铁道车辆及其零部件）完全保留，显示出美国对中国铁路建设非常顾虑。
此次清单删除涉及到18项大类产品，其中完全删除10项大类产品，包括有机化学品、钢铝、贱金属、钟表、家具等产品，这些产品技术含量相对不足。而美国在清单中也删除了中国武器、弹药及其零件、附件产品，这主要由于中国出口到美国的武器产品较少。
在部分删除的大类产品中，在橡胶制品（第40项）中只保留了航空用橡胶，删除了普通类橡胶，在第84项产品中，保留了416个税号，仅删除了120个税号，在第85项产品中，仅删除了55个税号，保留了185个税号，删除的是一些科技含量较低的产品。
综上，该份调整清单显示出美国政府要对中国制造2025的高科技行业实施“精准打击”战略，重点就是中国的机电产品。
表1 美国第一份清单的变化
（注：黑色字体代表部分删除的大类产品）
从美国新增清单看，有如下几个特点，一是新增产品主要集中于第7、第8类机电产品，这些产品中美国有顾虑，但正如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所言，这些产品可能会受益于中国产业政策，需要进一步评估；二是矿物（27）、日用品（34）、塑料（39）、玻璃（70）为新增的大类产品，这些产品并不属于高科技产品，但对美有一定贸易顺差，新增的矿物（27）体现出美国对中国资源类产品的担忧；三是对钢铝产品举棋不定。
表2 美国准备中的第二份清单
（注：标注黑色字体代表该大类产品为新增）
中国公布的实际反制清单与上次计划清单也发生了明显变化，涉及产品种类数大幅增加。中国在3月份和4月份分别针对美国232、301调查公布了两份计划清单。在3月份计划清单中，计划针对水果及制品等120项进口商品加征15%的关税及其对猪肉及制品等8项进口商品加征25%的关税（回击232调查，约30亿），在4月份计划清单中，计划针对106种产品加征税率为25%的税率（回击301调查，约500亿）。在本次公布的两份实际清单中，第一份实际清单为545种产品，与计划清单“128+106”相比，保留了142种产品，删除了92种产品（其中44种产品列入第二份清单，另外48种产品完全删除），新增了403种产品。第二份实际清单为114种产品，与计划清单“128+106”相比，保留了44种产品（从计划清单中转过来的），新增了70种产品。两份实际清单总计保留了计划清单中的186种产品，删除了48种产品，新增了473种产品。
在中国删除的产品中，包含矿物燃料、食品加工业中的葡萄酒、航空器/航天器及其零件、钢铝产品以及农产品中的草莓、樱桃、人参。在保留产品中，肉类、谷物、蔬菜、坚果、烟草、汽车及其零部件依然在反制清单中。在调整产品中，化学制品（主要集中于第3大类）调整到第二清单，做进一步评估。在新增产品中，绝大多数为农产品，除增加了鸡肉、鸭肉、鹅肉外，又大幅增加了对海鲜产品的制裁，同时增加了对医用光学产品进口的限制。
总体来看，中国产品清单调整具有针对性，即高端制造业零部件，部分国内农产品供给不足的产品以及资源类产品从反制清单中删除，继续保留对美进口量较大、且替代性较强的农产品的制裁。
双方措施对经济增长、出口与就业的影响
依据中国和美国最新出台的两份清单，本文分析两种不同的征税方案：A.两国同时实施两份清单；B.两国仅实施第一份清单。
本文使用的是美国普渡大学开发的全球贸易分析模型（GTAP）第九版数据库，该数据库涵盖140个国家（地区）和57个部门。GTAP能够全面考虑各种经济政策变量，并能考察多个政策变量同时作用的结果，因此目前被广泛应用于贸易、农业、能源、环境等政策模拟中。分析结果如下：
A.两国同时实施两份清单
中美双方均执行两份征税清单的情形下，提高关税对双边GDP均造成负面冲击，其中美国将遭受-0.21%的负面影响，中国受到的冲击为-0.85%，总体来看，对中国的负向影响较大，但美国经济亦遭受到显著冲击。
对出口而言，美国总出口下降1.83%，中国减少2.56%，中国出口将遭遇更大的冲击。受到中国提高进口关税影响，美国包含大豆在内的农产品行业出口锐减30.98%，高居出口降幅榜首，水果和蔬菜、内脏等其他肉类产品和新鲜肉类出口降幅分别为13.58%、13.25%和12.83%。对中国而言，美国提高进口关税后，电子设备行业出口降幅高达23.6%，进口额下降并不明显相比表明国内企业替代美国进口产品的弹性较高，能够调整产量满足国内需求，其他机械和设备行业的出口降幅在18.56%；焦炉产品，其他运输设备和种子等行业的出口额降幅均超5%。
双边提高关税对就业市场而言喜忧参半。美国包含大豆在内的种子行业就业岗位流失2.64%，为所有行业之最，化学橡胶制品行业就业减少1.26%；受国内市场份额提升带来的就业促进效应影响，焦炉产品行业就业提高0.38%，其他运输设备行业就业提高0.29%，促进其他机械和设备行业就业提高0.16%。中国劳动力就业与美国截然相反，焦炉产品行业的就业减少-3.15%位居第一，电子设备行业的就业削减2.3%；而其他运输设备行业就业受挫2.09%，其他机械和设备就业损失1.53%。
B,两国同时实施第一份清单
中美两国GDP均有所减少，其中美国GDP降低0.15%，中国减少0.65%。冲击小于同时实施两份清单。
出口方面，中国总出口下降2.01%，美国总出口减少1.44%。行业出口方面，美国包含大豆在内的农产品行业出口降幅最大，达27.83%，水果和蔬菜行业、其他肉类和新鲜肉类等行业的出口降幅在11%左右；对中国而言，其他机械和设备行业降幅最大，高达14.51%，电子设备行业出口降幅次之，为13.02%，种子行业、其他运输设备和焦炉产品行业受美国提高关税影响降幅5%左右。
对行业就业而言，得益于美国关税保护效应，美国其焦炉产品行业以及其他运输设备行业的就业分别提高0.35%和0.24%，种子行业、化学橡胶制品以及汽车和及其零部件行业就业岗位分别流失2.02%、1.04%和0.91%，其他行业波动较小；中国焦炉产品行业就业市场遭受3.48的负面冲击而位居榜首，电子设备、其他机械和设备以及其他运输设备行业的就业冲击分别为1.94%、1.81%和1.5%。
中国应该怎么办
从美国公布的两份清单看，与上一轮清单相比，产品多集中于高技术复杂度的机电产品。从中国反制清单看，大幅扩大了反制清单产品种类（增加了近两倍），扩大了农产品的制裁范围。另外，中国也针对性降低了国内供给不足、技术含量较高产品的制裁。
从一般均衡模型的模拟结果看，双边提高关税对中美经济总量，进出口总额和就业均构成负面冲击，比较而言，美国将遭遇更为严重的经济冲击，而中国将遭遇更为严重的出口冲击。而从行业分析，中国机电类产品出口美国受阻并未对该行业造成颠覆性影响，由于进口大幅度削减，国内产品转向国内市场，对中国行业冲击有限，而除美国少数行业就业增加外，绝大多数行业就业遭遇负面影响。
农业和汽车行业是反制美国最有效的措施。鉴于美国农产品行业受中国提高关税冲击极为明显且国际进口替代市场缺乏，随着中美贸易摩擦进一步加大，中国对美国的反制措施可能加大对美国农产品行业的反击力度，一方面扩大对农产品行业反击的产品范围，另一方面加大力度，美国农产品难以在国际上寻找新需求，迫使美国农民向即将到来的美国中期选举施压。中国目前汽车市场潜力巨大，提高美国汽车进口关税对美国汽车行业整体产业链构成冲击幅度较大。不仅如此，波音飞机重要零部件由中国提供，若中国反制飞机等产品，由于飞机零部件等属于资产专用性极高的产品，短期内不可能找到新的供应商。美国航空业短期内将遭受高成本的困扰，此外，中国也可能提高木材、芳烃混合物、废铜等对自身影响小对美国冲击大的产品进口关税。
贸易战可能的发展方向
美国本次公布的两份清单涵盖化学品和机电产品在内的共计1102项产品，种类繁多，但打压高新技术产业意图明显。运输设备等产品是美国重点打击的对象，美国担心以中国高铁为代表的交通运输和基础设施建设领域的发展损害美国利益；机电产品是重点制裁领域，新的机电产品极有可能继续出现在新一轮制裁清单中。
从拟定征求意见的第二份清单看，美国顾虑限制中国某些行业可能对本土产业构成冲击，第二份清单中列入部分日用品则是出于削减双边贸易逆差的考量。
为最小化对华制裁引致的自身福利损失，美国倾向于选择资本和技术复杂度高并且产品在国际上能轻易找到进口替代的产品，例如开采的稀土矿产品、有色金属、黑色金属和化学等制品，这些产品国际上可替代程度高从而对美形成较小影响。随着中美贸易紧张持续加剧，新一轮制裁清单可能会涵盖除上述500亿美元的两份清单外的其他行业，但更多是立足于削减双边贸易赤字。
中美之间贸易摩擦，仍存在和平过渡的可能性。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声明针对中国的制裁源于301调查，旨在提高中国政府在知识产权保护领域的重视程度，保障美国在华投资企业在技术转让和创新研发等领域的利益，本次制裁的行业类型和金额都印证了这一点。
但贸易战对中美双方和世界都不利，缓和中美之间贸易摩擦意义深长。美国的这些要求均在TPP中体现，也是引领新一轮国际经贸规则重构中高标准诉求之一，对中国而言并非坏事。中国可积极利用本次契机推动国内知识产权保护体系建设，建立健全国有企业运营机制，构建更加透明的投资和竞争性政策体系，并推动国内以金融、通信、零售和交通运输业为代表的服务业开放，更快更好地融入到世界经贸体系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