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债危机
欧债危机已经成为历史的一页,而这也成为了欧盟成立以后永远会被市场铭记的一笔。在2009年底,新一届希腊政府公布的债务水平过高,引发三大评级机构纷纷调降其主权评级。然后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等国的债务问题也纷纷浮出水面,造成这些国家的主权债纷纷遭到抛售。
欧元在重压下也无法避免大跌,时至今日依然离2009年高点1.50附近甚远。对于一手打造欧盟和欧元区的德国和法国,这无疑是非常沉重的打击,而希腊、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事后也被戏称为欧猪四国 (Portugal Italy Greece Spain)。
(欧元兑美元走势 来源金融时报)
尽管在欧盟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共同努力下,危机得以化解,不过很多固有的弊端暴露了出来:地区经济发展不平衡、过度依赖信贷以及财政政策不统一等等。需要看到的是,有许多问题仍未得到根本上的解决。
回到2018年,得益于全球经济的同步复苏迹象,PIGS的情况看上去也乐观了许多。不过需要看到的是,尽管四国已经摆脱了危机,失业率依然处于历史上非常高的水平,尤其是年轻人的失业率成为了无法言说之痛。举例来说,西班牙和希腊年轻的失业率甚至高于40%,导致会出现许多高学历人士争抢一个收营员岗位的“盛况”。
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只能依靠福利度日,或是远走他乡去其他国家谋求一份工作。有意思的是,在欧债危机爆发后的一段时间,居住在西班牙的南美人出现了返乡潮,而不少西班牙人也被迫前往快速发展的前殖民地去寻求新的生活。这和南美人曾经涌入西班牙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更让人担忧的是,欧盟双核之一的法国也陷入了麻烦,在奥朗德执政时期不仅经济陷入低迷,失业率也开始向PIGS看齐。这让英国和德国成为失业人群中最热门的选择,在人员自由流动的便利条件下,来自地中海的欧盟居民能够去追逐在自己母国所看不到的希望。
不过欧盟的自由流动是把双刃剑,在欧债危机爆发前,英国和德国就吸收了大量的东欧劳工,像波兰人就是英国境内最大的外国族群。由于东欧的薪资水平较低,企业在乐于吸纳廉价劳动力的同时,英国和德国的劳动市场竞争加剧,底层人民的收入水平也遭到了冲击。
在地中海失业人群加入外来务工大军后,本地的工薪阶级会受到进一步的挤压,这也为近几年欧洲右翼的崛起以及社会排外情绪滋生打下了基础。一方面高失业率国家的人民认为自己并未享受到一体化带来的福利,一方面低失业率国家的人民感觉到了外国人涌入的压力。
终于在2016年6月23日,一切不可避免地爆发了。英国人通过公投宣告无意再留在欧盟大家庭,让梅的前任卡梅伦首相直接在唐宁街向媒体宣布辞职。从公投统计来看,英格兰西北部的脱欧意愿远高于东南部,西北部也是工薪阶层比例更高的经济不发达地区。
(英国脱欧公投统计 来源 BBC)
结果一出引发全世界一片哗然,此前所有的知名金融机构和媒体全部预测结果会是留欧。一时间英镑和股市暴跌,黄金和债市大涨,市场名副其实遭到血洗。欧盟无疑是最受伤的一方,可能德国和法国领导人怎么也想不明白,欧盟在公投前频频向英国献媚,而英国政界、商界和文艺界中占绝对优势的留欧派也呼吁民众留欧,为何英国人还是不买账?
临危受命的梅是一名留欧派,不过她在担任内政部长期间就对移民问题上非常严苛。为了加强对边境的控制,英国不惜去年宣布放弃单一市场和关税同盟,意味着日不落的再次“光荣独立”。遥想法国前总统戴高乐在上个世纪坚决反对英国加入共同体,而今英国不顾欧盟挽留毅然离开,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德国独大
英国决定抽身,法国影响力日益衰弱,欧盟昔日的“三驾马车”分崩离析,在欧债危机时期连任至今的德国总理默克尔自然成为了欧盟中话语权最大的人物。她被《福布斯》杂志多次评选为世界头号女强人,不过她的难民政策遭到了国内和其他欧盟国家的抨击,也让欧洲社会更加割裂和动荡。
在叙利亚内战爆发后,数百万叙利亚人逃离家园。默克尔选择大开门户,造成来自中东的难民疯狂进入欧洲,截至2015年底,光是德国境内的难民数量就超过了100万。据德国联邦财政部的最新统计,德国花费在安置难民上的费用,平均每年已经高达了200亿欧元。
事实证明,十字军东征即使过去了好几个世纪,宗教和文明之间的冲突还是巨大的导火索。由于受教育程度较低且信仰伊斯兰教,新来的难民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更加融入主流社会,使得伊斯兰极端主义和仇恨情绪乘虚而入。从2015年到2016年期间,欧洲爆发了一系列穆斯林主导的恐怖袭击,尤其是法国和比利时成为了受灾重镇。
在人心惶惶之际,全欧洲都越来越不待见来自中东和非洲的难民。自从默克尔单方面决定大量接纳移民后,多国被迫关闭边境以应付汹涌的移民潮,而她的难民配额计划一开始就遭到匈牙利波兰等多个东欧国家的强烈抵制。就连国内也没给她好脸色,她领导的执政联盟民意支持率在2016年中旬首度跌破50%,过半数德国人不希望默克尔连任总理。
在经济和政治的重压下,英国的反欧盟情绪蔓延到了欧洲大陆。在2017年初的法国大选中,极右翼政党领导人勒庞出人意料地进入大选第二轮,和马克龙进行最终对决,她主张脱离欧盟且放弃欧元,并模仿特朗普的口号高呼“让法国再次伟大”。尽管她没能当上默克尔的宿敌,今年的意大利大选却可以给右翼人士更多的信心。
五星运动党凭借一己之力获得32%的席位,大幅超出大选前的民调预期。贝卢斯科尼领导的中右翼联盟合计获得37%的席位,而上任总理伦齐所引领的中左翼联盟只获得23%的席位。结果象征着民粹主义的胜利,也是意大利形势发展的必然产物。
由于和非洲隔海相望,意大利成为了难民进入欧洲的第一站。2015年用于安置难民的意大利官方支出为10亿欧元,而2017年意大利全年的财政支出也不到1000亿欧元。然而意大利已经是自顾不暇,高失业率、低生产率和债台高筑让本国经济复兴遥遥无期。在这种环境下,意大利人对传统体制的愤怒就很容易理解了。
(2001-2016意大利GDP 来源世界银行)
目前意大利陷入了政治僵局,原因是多个政党未能就组建联合政府达成一致。如果不幸右翼党派决定走到一起,对德国和欧盟来说会无比头疼。德国本身也并非高枕无忧,在去年7月的大选中,民族主义和反伊斯兰政党德国另类选择党得到13.5%的选票,首次取得议会议席,成为德国第三大党。
虽然默克尔的执政联盟仍然是议会中的最大党,但这是自默克尔担任总理以来基民盟和基社盟联盟在选举中得票率最少的一次。德国民众的不满主要归因于两点,一点是多年来不断拨款援助其他欧盟国家,还有一点就是难民问题。从默克尔决定接受叙利亚难民到大选之前的几年中,她的态度一直十分强硬,表示自己推行的难民政策并无问题。
欧盟东扩
德国当然不能算是欧洲一体化中的牺牲品,相反德国的经济和政治影响力通过欧盟这个更大的平台茁壮成长。在欧盟东扩后,东部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资本,而西部则获得了广阔的市场和廉价劳动力。在市场化的推动下,东欧地区完全沦为了"德国制造"的产业链下游角色,再加上东欧和德国在民间的长久紧密联系,德国取代法国成为欧盟老大顺理成章。
不过德国在东欧的触角越伸越长让俄罗斯方面感到不安,在前苏联国家一个个倒向欧盟后,莫斯科把乌克兰视为在西方的最后一个桥头堡。俄罗斯、白俄罗斯和乌克兰本来就属同文同种,且普京的预想是把乌克兰打造成其欧亚经济联盟的一部分,因此绝对无法忍受乌克兰倒向西方。
从乌克兰本身来看,东部比较亲俄,而西部则在见证了波兰等国的发展下迫切想成为欧盟的一部分。亲俄派总统亚努科维奇在2013年末为了强化和莫斯科的关系而中止和欧盟签订自贸协定,这一举动激发了亲欧派的愤怒,于是乌克兰内战在外部势力的支持下爆发了。
俄罗斯出兵占领克里米亚,西方则发动对俄制裁。随着乌克兰危机的爆发,一个蹒跚的苏联帝国的阴影重新映入西方国家眼帘,美欧国家舆论已经多次探讨新冷战的可能性,让施罗德时期良好的德俄关系付诸一炬。施罗德和普京的私交非常不错,两国的关系也被推上了新高峰。
默克尔上任后,她的经历和延续施罗德的亲俄政策非常契合。在共产主义东德长大的默克尔对普京的苏维埃历史知之甚深,而克格勃出身,曾在德工作多年的普京对默克尔的民主德国同样了解。默克尔新政府2013年底通过的一项合作协议呼吁“与俄罗斯保持对话和广泛合作”,并强调“欧洲的安全是与俄罗斯一起,而不是与之对抗”。
普京也在上台后的第二年就在德国议会发表演讲。他操着在克格勃时期学到的流利德语,赢得了一阵阵掌声和欢呼。莫斯科亲克里姆林宫电台评论员Sergei Dorenko表示,普京对德国的态度在很多方面都和俄国沙皇很像:向德国学习现代化经济、管理和技术。相比之下,和美国的关系就无关紧要了。
撇开两位领导人,德国和俄国的渊源颇深。被俄罗斯人民誉为“叶卡捷琳娜大帝”的女皇就是一个德国小公爵的女儿,和俄国历史上声名显赫的彼得一世齐名。俄裔也是德国相当庞大的一个群体,总人数超过200多万。德国和俄罗斯还是重要的贸易伙伴,两国在商业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正因为如此,美国对俄制裁遭到了德国商界的一片反对之声。
(默克尔与普京 来源Atlantic Sentinel)
不过在对俄制裁开始后,西方和俄罗斯的关系再一次恶化。在奥巴马卸任之际,美国和俄罗斯之间再次响起了不和谐音。美国指责俄罗斯通过社交媒体操纵大选,并大量驱逐俄罗斯外交官。在特朗普上任后,关系也并未如想象中好转,围绕着叙利亚的地缘博弈让两国关系剑拔弩张。美国去年和今年已经两次发动导弹打击俄罗斯支持的叙利亚政府,克林姆林宫对此反应激烈。
综上所述,在后欧洲危机时代,德国必须要承担起更多促进欧盟繁荣的责任,在南面要应付PIGS未来的经济不确定性,在东面要妥善解决和俄罗斯之间的微妙关系,并且要控制难民和欧盟内部人员流动引发的民粹主义崛起和右翼势力抬。路漫漫其修远兮,欧洲能否摆脱美国影响在德国的领导下实现真正的自主,是摆在默克尔在未来德国总理们面前的一个艰巨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