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雪梅 曾紫芬
一、引言
财务稳定性是指企业在经营过程中不仅达到盈亏平衡的状态且具有一定的安全边际，同时经营与收益波动性较小。影响财务稳定性的因素众多，一些学者研究金融业市场集中度与财务稳定性之间的关系，利用不同国家金融市场的数据进行实证研究，以印证金融市场集中度与财务稳定性之间的关系。目前学术界主流的观点是两种矛盾的假说：“集中－稳定”假说和“集中－脆弱”假说。
这两种矛盾的假说在我国保险领域尚未有学者进行研究和印证，哪一假说适合我国保险市场？我国保险业市场结构在1980年后变化十分明显。1980年我国保险业恢复经营，从1980年到1985年期间我国保险市场只有中国人民保险公司一家独家经营，处于完全垄断状态，1986年以后保险市场主体逐渐增加，至2017年全国有保险集团控股公司12家、人身险公司89家、产险公司84家、再保险公司12家，保险市场集中度在逐步下降。这是否会影响到保险公司的财务稳定性？如果对我国保险市场集中度和财务稳定性进行实证研究，结论将支持哪一种假说？本文认为对此问题的研究非常有趣，也非常重要，实证研究的成果某种程度上可以为监管者制定保险产业发展政策提供参考。本文的研究焦点将集中在财产保险领域，因为财产保险公司的财务状况对外部环境和企业内部经营环境因素，尤其保险风险等影响因素更为敏感。本文使用2008~2015年43家财产保险公司的数据进行实证分析，探讨我国财险市场集中度与财险公司财务稳定性之间是否存在相关关系、存在何种相关关系以及市场集中度的下降是否有利于财险公司的财务稳定性。
二、理论假说
“集中－稳定”假说认为，在市场集中度高的经营环境中往往会存在公司数量偏少且其中大公司居多的现象，而大公司具有较强的市场决定性力量，会成为价格的制定者，因此将获得更大的利润，而利润的取得又会使得其经营状况更加稳定以及抗风险能力加强，所以较高的市场集中度会使得财务稳定性上升。
“集中－脆弱”假说认为，市场集中度过高会对财务稳定性造成负面的影响。较高的市场集中度大致可以通过三种途径来影响财务稳定性。（1）由于规模过大以及与其他金融部门的相互联系，一些大型企业将会成为“大而不能倒”的机构，这些大型企业预估出现财务危机时会得到政府的财政支持，因此会采取更加冒险的行动，从而可能面临更大的经营风险，使其财务稳定性下降。（2）市场集中度较高时，小型企业只能是价格的接受者，其规模小，产品成本高，竞争力较差，破产概率较高。对于金融企业而言，破产所带来影响是巨大的，可能会引起挤兑效应，从而造成更多的金融企业财务稳定性下降进而导致破产。（3）在市场集中度较小时，市场参与主体较多且规模较为均衡的情况下，竞争会促使企业做好充足的准备以应对多元化的风险与挑战，且企业会更加注重产品创新以及服务质量，开拓利润获得渠道，从而增强财务的稳定性。
三、研究设计
（一）变量构造
Z-score在众多文献中被作为衡量公司风险的指标来使用，定义为总资产收益率与所有者权益与总资产比率之和除以总资产收益率的标准差。Z-score本质上是指公司距离破产的距离，因此Z-score与破产概率呈反向的关系，Z-score越高则破产的概率越低，其财务稳定性越高。本文采用Z-score来衡量保险公司整体财务稳定性。
保险公司的业务可以划分为两大类：承保业务和投资业务。承保业务是保险公司的安身立命之本，承保业务的财务稳定性对于公司的稳健经营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研究市场集中度对公司整体财务稳定性影响的基础上，本文特别研究市场集中度对承保业务财务稳定性的影响，使得研究更加全面。本文使用综合成本率的五年滚动标准差（SD_ZH）作为公司承保业务稳定性的衡量指标，其数值越小，说明承保业务财务结果越稳定。
本文采用了净保费收入（即原保险保费收入加上分入保费减去分出保费）和资产总额这两项指标通过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HHI）来测算财产保险行业市场集中度。用净保费收入计算的市场集中度反映企业市场支配力程度的高低，用资产总额计算的市场集中度反映了企业规模的分布。本文还将采用行业集中率（CRn指标）作为市场集中度的测算指标进行稳健性检验。
公司的日常经营活动、公司特征以及宏观经济环境等都可能对财务稳定性造成一定的影响，因此选取了公司规模、业务杠杆、车险保费占比、展业地域多样性、再保险比例、资产增长率、稳定投资资产比例、是否为集团保险公司以及利率变化作为控制变量。
（二）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样本数据为2008~2015年所有在中国经营的财产保险公司，数据来自各家财产保险公司年度信息披露报告以及2009~2016年的《中国保险年鉴》。我们去掉了经营时间未超过五年、年报披露不全的财产保险公司以及政策性保险公司（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劳合社），最终样本包括了43家财产保险公司。在2015年，这43家财产保险公司自留保费占整个财产保险市场的92.60%，利润总额占整个财产保险市场的96.30%，资产总额占整个财产保险市场的92.67%，赔付支出占整个财产保险市场的92.10%，能够很好地代表整个财产保险市场。
（三）研究模型
本文采用最小二乘法进行实证研究，以公司为聚类变量的聚类稳健标准误，并控制时间变量，采用工具变量解决内生性问题；为稳健性起见，除了使用2SLS还将采用LIML和GMM进行回归，并利用不同的市场集中度的指标和ROA五年滚动标准差进行稳健性检验以增强研究结果的可靠性。
四、结论和启示
本文通过实证研究发现，市场集中度对财产保险公司财务稳定性存在显著性的负面影响，支持了“集中－脆弱”假说。研究结果表明，增加中小市场主体的市场占有率从而降低市场集中度，有利于增强市场参与者的财务稳定性，促使整个保险行业稳健发展。
实证研究结果还表明，除了市场集中度外还有一些因素能影响财产保险业的财务稳定性。
（1）在所有模型中，公司规模都与其稳定性存在正相关的关系，因此可以看出规模越大的公司在风险控制以及成本管理等方面越有优势，但从公司规模的平方项可以看出，公司规模与总体财务稳定性存在非线性关系，即规模的扩张存在一定的阈值，过度扩张将会造成公司稳定性下降，而公司规模与保险业务稳定性不存在非线性关系。
（2）从业务杠杆这个变量在各个模型中的表现可以得出：不能简单地以保费收入来衡量财产保险公司的发展情况，而更应该重视偿付能力，保费收入应与权益资本相匹配以防止保险公司的破产风险。
（3）车险保费占比与财险公司整体财务稳健性成负相关关系，但与综合赔付率的五年滚动标准差之间无显著相关关系。这意味着：第一，“车险独大”对财险公司整体财务稳定性是不利的；第二，车险的综合成本率及其波动与其他险种一致；第三，车险业务综合成本管控能力在五年内并未显著提升。因此保险公司应调整险种结构，促进险种创新，增加业务的多样性，特别是一些新兴公司应该选择合适的细分市场，集中优势资源，扬长避短，扩大细分市场占有率；同时保险公司应进一步加强车险业务及其他保险业务费用管理与风险控制，从而提升公司财务稳定性。
（4）财产保险公司展业的地域多样性对于公司整体财务稳定性具有积极的影响，但对于保险业务的稳定性没有影响。这说明各地承保业务的成本差异不大，但展业的地区范围越广则财产保险公司的营业收入来源越多且在地区间平衡，使得公司总体财务稳定性更强。所以在大公司已在全国各省市县完整布局的情况下，中小保险公司在条件许可时抢滩设点是很有必要的，这样在增加自身市场竞争能力的同时，也可降低保险市场集中度。
（5）稳定的投资资产占比与财险公司的破产概率有负相关的关系，但与ROA的五年滚动标准差无关。一方面安全性较强的投资虽然降低了投资风险，但另一方面投资收益不足以支持保险业务发展，而保险业务增长乏力使得保险业务规模效应不明显，所以优化投资组合，在保证偿付能力充足的前提下，增加风险投资是很有必要的。
（6）保险业务的迅速扩张对保险公司财务稳定性带来负面影响，建议监管者更全面地监控保费的增长速度变化，一旦增速超过某一阈值，应对该公司进行财务调查，确保其在定价以及偿付能力方面是合理、充足的。
（7）再保险比例的升高并不意味能提升财险公司的稳定性，因此除了使用再保险的手段外，若想提高保险业务的稳定性，也应从加强定价风险管理以及巨灾风险应对管理这两个角度入手。
（8）在衡量财险公司整体财务稳健性时，保险集团公司旗下的财产保险公司比非集团公司具有更强的财务稳定性；但在保险业务稳定性的模型中，是否为集团公司并不会对保险业务稳定性产生影响。这说明集团公司的优势在于资源整合与利用方面，财产保险业的混业经营有利于公司的稳定性。
（9）利率变化对于财产保险公司财务稳定性具有重要的影响，在低利率背景下保险公司更应该做好资产配置结构的优化，探索多维度的资产配置体系。
摘自《保险研究》2018年第3期
作者简介：
彭雪梅，西南财经大学保险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保险财务与会计；曾紫芬，西南财经大学保险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国际保险会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