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介绍
本文是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北京大学瑞意高等研究所首席科学家曾毅在中科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预测科学研究中心2017年12月20日主办的“2017年中国人口发展与粮食安全研讨会”的主旨发言基础上，进一步思考研究而形成的政策咨询简报。
以下为正文：
一、引言
我国于2015年10月宣布实施普遍二孩政策以后，相当多媒体仍在宣传“生二孩”不好。根据中国知网报纸数据库等检索，全国各报刊在2016年1月初至2017年1月底的406篇以“二孩”为主题的报道中，主要报道生育二孩问题多负面影响大占29.1%，主要阐述生育二孩对国家和个人家庭有益的正面报道占28.6%，同时报道生育二孩的积极和负面意义占42.4%。我国一份影响力很大的主流报纸2016年11月以整整一大版的篇幅刊登了五篇以各种五花八门理由认为生二孩不好的文章，并配有三幅非常生动形象地过分夸张宣扬生二孩“养不起，累不起，伤不起”等严重弊端和独生子女们高举“反弟弟妹妹联盟”巨幅标语牌反对妈妈生二孩的漫画。另外，网上还有关于实行普遍二孩政策将造成我国人口失控、粮食安全难以保障、环境污染、交通拥挤、人满为患、房价攀升，等等严重问题的观点。
然而，政府机构和学者们排除漏报后估计我国2016年总和生育率为平均每对夫妇生育1.7个孩子稍多一点，比美国低10.5%，我国2016年育龄人群平均理想子女数比2013-2015年下降1.6%-4.4%，2017年生育统计数比2016年减少4.2%。
另外，在国家宣布普遍二孩政策之后，我国大部分地区仍然在执行实际上鼓励只生一孩的做法，包括：1） 2016年1月1日之前生育第一孩，尚未领取《独生子女父母光荣证》的，仍可以领证获得各种优惠；2）之前领独生子女证、现在女方小于35岁但没生二孩的年轻夫妇仍然享受各项优惠。3）之前领独生子证现已生二孩夫妇，不再享受独生子女优惠（社保查询网，2017）。
面对这些现象，我认为政府部门和学界很有必要澄清在新时代鼓励生育二孩既利国又益民的科学道理。
二、历史回顾：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增长奇迹与人口转变
1798年发表的马尔萨斯人口论并没有得到200多年来人类发展轨迹的支持，而无数理论和实证研究证明：人口增长与粮食供给之间不可调和的冲突并不存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 美国著名的布朗教授预测中国人口在21世纪30年代将达到16亿，粮食总需求量超出总供应量将近一半, 进而得出“谁也养活不了中国”的结论。这一预言已经被中国的实践所彻底推翻。当然，我们必须重视耕地和生态保护以及农业科学技术创新推广, 防止粮食供不应求的被动局面。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发展最好最快的是广东、江苏、浙江、福建、山东这些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经济高速发展的亚洲“四小龙”也都属全球人口密度最高的经济体。这与马尔萨斯人口分母论截然相反。林毅夫教授等的研究发现，改革开放以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只要按照自身比较优势和贸易全球化的有利条件来发展经济，在生育率大幅下降显著低于替代水平以后，劳动力和人口多一点就会成为一种推动经济社会发展（包括粮食安全）的优势。
三、为何鼓励生育二孩政策利国？
本文政策分析中比较乐观的普遍二孩政策实施成功方案假定我国城乡合一总和生育率由新政策之前的1.63增加为1.86左右，增长14.1%；而与之进行对比的普遍二孩政策实施不成功方案假定我国城乡总和生育率保持在新政策之前的很低水平不变。
科学测算表明：“普遍二孩政策实施成功方案”下，我国将在2029年达到人口峰值14.45亿，然后平缓逐步下降; 同时，18-64岁劳动力人口在2040年和2050年将比二孩政策不成功方案多出4700万和8400万，既不会造成人口失控更不会危及粮食安全。然而，二孩政策实施不成功方案下，2030-2050年间劳动力人口平均每十年减少近7000万，将因劳动力严重短缺产生包括粮食安全的一系列问题。这一论断也可从一些极低生育率发达国家的经验教训得到印证。例如，日本18-64岁劳动年龄人口从1995年占总人口65.4%下降到2016年的57.3%，而粮食自给率由1995年的42%下降到2016年的不足30%。
在普遍二孩政策实施成功方案下，我国人均耕地与人均水资源在2029年最低，分别比2008年下降6%与2%，之后因人口总数平稳下降而缓慢上升。再加上科学技术发展和粮食单产提高，完全没有必要担心普遍二孩会影响粮食安全和资源环境保护。
普遍二孩政策不成功方案下，将产生老年人口、空巢老人比例和老年抚养比偏高和养老金赤字等一系列严重社会经济问题。在普遍二孩政策成功方案下，老年人口和空巢老人比例以及老年抚养比也将持续上升，但比二孩政策不成功方案要减缓很多很多。
许多实证研究发现，独生子女在家庭中的“小皇帝”地位造成的心理缺陷，将严重危及军人心理素质与国防实力。与普遍二孩政策不成功方案相比，普遍二孩政策实施成功将避免独生子女太多对国防安全造成的严重负面影响。
如果二孩政策实施不成功而导致我国生育水平继续长期太低，更年轻年龄组人数大大少于年长年龄组，比相同年龄女性“多”出的数千万“剩男”到更年轻女子中找到妻子概率大大下降，必将加剧今后众多男子找妻难问题。而找不到妻子的大龄男子多为贫穷与文化心理素质低下者，势必严重影响社会安定和谐。因此，鼓励生育二孩大大有利于缓解未来数千万“剩男”找妻难问题。
四、为何鼓励生育二孩惠民？
按近期年龄别死亡率估算，在一般正常情况下，独生子女在其母亲45、80、85、90岁之前死亡的平均概率分别为4.0%、11.6%、15.5%与21.4%。显然，鼓励生育二孩可以大大降低老年人的“失独”风险。
鼓励生育二孩将避免形成越来越多的“四二一”畸形家庭结构。中国老年健康调查大样本多年跟踪调查数据实证分析表明，三代同堂或近邻居住模式可实现老年父母健康与儿女就业率提高的“双赢”，而普遍生育二孩比只生一孩可以显著提高老年人和成年子女互助“共赢”的可能性。我们的实证研究还发现，养育女儿在老年所得回报显著优于儿子，没有性别选择正常情况下生育男、女孩的概率分别为0.515和0.485。如果只生一孩，48.5%的概率有女儿；如果生二孩，有女儿的概率上升为73.8%。显然，年轻夫妇生育二孩可使今后进入老年后获得女儿照料优势效益的可能性提高一半。
鼓励生育二孩可使孩子们终身受益于兄弟姐妹之间的互相关怀帮助。许多研究发现，日常生活中兄弟姐妹间无数的交流机会能够促进儿童心理发展；兄弟姐妹的互助还有利于充分利用更多社会资源，进而有助于实现社会地位向上流动。
五、政策建议
世界上55个实行鼓励生育政策的国家中，有27个国家（49.1%）的生育水平高于我国。本文及其他许多研究表明，在我国当前人口社会经济条件下，鼓励生育二孩既利国又惠民。因此，我们建议：
(1) 尽快研究制定政策，对城乡所有生育二孩育龄夫妇发放适当补贴，延长带薪产假，实行弹性工作制度等。对于已经领取独生子女证、女方年满35岁的独生子女夫妇继续发放各种独生子女补贴；但是对于女方小于35岁年轻夫妇不再发放独生子女证，已经领证的停发独生子女补贴，以避免仍然鼓励只生一孩而极不利于落实普遍二孩政策的负面影响。
(2) 迅速改善妇产科、儿科、学前教育等当前急需专业人才培训和配套设施建设，使之适应和促进鼓励生育二孩政策的全面落实。
(3) 大力加强“生育二孩既利国又惠民”的宣传报道。对于客观存在的生育二孩困难，多从正面角度讨论解决问题途径，切忌片面夸大渲染其负面效应。
(4) 加强关于对养育孩子超高成本投入反而害了孩子的宣传教育，努力倡导节俭而高效的养育孩子科学途径。
(5) 加强中华文明传统教育，把家庭价值观找回来，努力使目前庞大的独生子女大军摒弃西方“个人独立至上”思潮影响，支持帮助爸妈生育二孩，并终身受益于兄弟姐妹之间互相关怀帮助的亲情和家庭福祉。
（张彤整理初稿，由曾毅修改补充定稿；相关图表、详细阐述讨论及参考文献请参阅：曾毅（2018），鼓励生育二孩利国益民并有助于粮食安全，《科技促进发展》， 第14卷第1 期：7-16；曾毅教授曾于2015年在《人口与经济》杂志上上发表过《尽快实施城乡“普遍允许二孩”政策既利国又惠民》一文，亦可作为借鉴参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