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申万宏源宏观 李一民、李华磊
结论或者投资建议
中美贸易摩擦再次升温。4月16日，美国对中兴实施禁售，为期7年。
中兴禁售虽然只是个案，但却折射出中国高技术行业的集体焦虑。焦虑的来源主要可以概括为以下有三类：1）中兴通讯是中国第二大通讯设备制造商，同时是美国智能手机市场的第四大智能手机制造商。其抗风险能力如此薄弱，更何况其他厂商。2）最直接的原因，是担心美国的禁售扩大化，进而成为美国反制中国高技术行业的贸易战工具。3）美国增加关税只会降低中国的出口，但是禁售后又没有替代产品补充，将使高技术企业面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
为了有效回答以上问题，我们基于投入产出表（IO）表开展冲击分析。测算了“提升关税”、“对中国芯片等禁售扩大化”两种情景对中国经济及行业的冲击。结果表明，加税影响有限，如我们贸易战的两篇报告中观点。但若禁售扩大化，对中国经济的影响面广、负面冲击严重。
研究方法，我们采用的是IO表的“行模型”。投入产出模型是传统的分析国民经济多部门之间关系的数量模型。它从IO表的数据出发，假设IO表中各个生产部门的投入与产出关系始终维持固定的比例，因此也称为“固定投入比例生产函数”。基本原理是根据固定投入比例生产函数，通过假定特定行业的需求的变化（最终使用），反推出其对其他行业以及整个宏观经济的冲击幅度。为了便于比较，我们通过测度“弹性系数”来量化分析贸易摩擦的传导路径和影响程度。
情景1：若美国新一轮301调查后增加关税。其传导路径为：美国关税提升——中国服务出口降低——相关企业规模缩减——对其他行业中间品的需求降低——冲击国内经济增长。测度结果表明，加税对国内的冲击不大，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出口降低1%，GDP仅减少0.0019%。
情景2：美国若将对中兴的禁售扩大化至整个行业。对国内的影响路径将为：美国禁售扩大化——切断对中国中间品供给——国内高技术企业大幅减产——对国内其他行业的中间品需求以及供给减少——冲击宏观经济产生下行压力。结果表明，对中国经济的影响面广，冲击也十分明显。禁售扩大化后，通信设备、计算机和其他电子设备业最终使用规模下降1%，将引致中国GDP减少0.0749%。我们的分析还表明，限售对中国的冲击虽是趋势减弱的，但弹性系数的绝对水平仍然较高。
正文：
1. 中美贸易摩擦的最新进展
1.1美国拟发起新的301调查，争端延伸至服务贸易
中美贸易争端再次升温。4月16日，美国开始考虑基于301条款反制中国在云运算与其他高科技服务领域的不公平限制，这一举动得到美国通信工业协会的支持。4月17日，中国商务部公布了对原产于美国的进口高粱反倾销调查初步裁定，决定对原产于美国的进口高粱采取临时反倾销措施。同一天，美国宣布对产自中国的钢制轮毂产品发起反倾销和反补贴调查。
具体程序上，此次依然是由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依据301条款对中国发起的单边调查。旨在核实中国是否限制美国在云计算和其他高科技服务领域的贸易，涉及贸易互惠问题，这与之前以保护知识产权为名的301调查有所不同。
当前，美国贸易代表尚未决定是否开展具体的301调查。如果最终采取行动，这将是继钢铝关税、关税限制清单之后，美国新一轮的单边对华贸易措施。从逻辑上看，这是中美贸易争端的延续。同时也显示出，美国遏制中国2025战略的意图十分明显，中美贸易摩擦的范围也将大概率从之前的货物贸易领域延伸至服务贸易领域。
1.2美国对中兴实施禁售
4月16日，美国商务部以“未遵守整改承诺”为由，宣布未来7年将禁止美国公司向中兴通讯销售零部件、商品、软件和技术。之后，英国、澳大利亚等国也将中兴纳入制裁名单。
回溯历史，2016年3月8日，美国商务部指控中兴通讯涉嫌违反美国对伊朗的出口管制政策，对其实行禁运。随后，中兴通讯承认美方指控属实，并于2017年3月份双方达成和解协议。中兴支付8.9亿美元的刑事和民事罚金，美国商务部工业与安全局对中兴通讯的3亿美元罚金可暂缓，是否支付将依据未来七年中兴对协议的遵守情况而定。
美国对中兴的禁售虽然只是针对中国企业的个例，但却引发了中国整个高技术行业的担忧。理由有三：1）中兴通讯是中国第二大通讯设备制造商，同时是美国智能手机市场的第四大智能手机制造商。其抗风险能力如此薄弱，更何况其他厂商。2）最直接的原因，是担心美国的禁售扩大化，进而成为美国反制中国高技术行业的贸易战工具；尤其是其他国家也愿意跟美国组团制裁，威慑力强。3）最根本的原因，是中国高技术行业的核心技术受制于人。不只是芯片，就连操作系统（安卓）也严重依赖美国。美国增加关税只会降低中国的出口，但是禁售后又没有替代产品补充，将使高技术企业面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
为了验证，下文我们将基于IO表，测算了“新301调查后提升关税”、“对中国芯片等禁售扩大化”两种情景对国内行业的冲击，结果表明禁售扩大化对中国经济的影响面广、负面冲击严重。具体详见下文。
2. 研究方法：基于IO表的行模型
2.1 IO表的基本原理
投入产出模型是传统的分析国民经济多部门之间关系的数量模型。它从IO表的数据出发，假设IO表中各个生产部门的投入与产出关系始终维持固定的比例，因此也称为“固定投入比例生产函数”。为了直观说明，表1给出了简易的两部门IO表。以农业为例，生产1000亿元的农产品，需要200亿元的农业品投入（如种子）、300亿元的工业品投入（如农耕机械）、500亿元的劳动投入。
从产出角度看，工业品、服务等是“中间使用”，消费为“最终使用”，农产品的总产出1000亿元；从投入角度看，工业品、服务等是“中间投入”，劳动投入属于“增加值”，1000亿元是农产品生产的总投入。当然，现实中的情况复杂，行业部门分类多，最终使用的构成也包括消费、投资、出口等部分，增加值的构成包括劳动报酬、固定资产折旧、生产税净额、营业盈余。
基本的平衡关系是：1）行平衡：中间使用+最终使用=总产出。2）列平衡：中间投入+增加值=总投入。3）每个部门的总投入=每个部门的总产出。4）GDP=所有部门最终使用之和=所有部门增加值之和。
2.2基于IO表的行模型
投入产出模型的常用模型就是“行模型”，也是我们这篇报告采用的研究方法。它需要直接消耗系数表。还以农业为例，通过计算可得，生产1元农产品，就需要200/1000=0.2元的农业品投入、300/1000=0.3元的工业品投入、500/1000=0.5元的劳动力投入。诸如0.2、0.3、0.5等投入产出比例，就是“直接消耗系数”。由此，表1中的IO表可转换为表2的直接消耗系数矩阵。
将表2中间产出与中间投入交叉对应的数字矩阵记为A；将表1最终使用对应的数字矩阵记为D，总产出对应的数据矩阵记为Q；那么，表1中的IO表可以用矩阵公式表达为：AQ+D=Q，基本的矩阵运算可以推出：
也就是说，通过这个公式可以计算出最终使用（消费、投资、出口等）的变化所引致的总产出的变化。
接下来，为了量化美国“新301调查后提升关税”、“对中国芯片等禁售扩大化”两种情景对国内行业的冲击，下文我们将基于投入产出表的“行模型”，通过计算“弹性系数”来分析贸易摩擦的传导路径及其严重程度。我们采用的投入产出表数据来源于中国投入产出协会，2000年之后只披露了2000、2002、2005、2007、2010、2012年的IO表数据。我们后续的量化分析主要在2012年的IO表上展开。
3. 情景1：新的301调查实施，最终增加关税
云计算公司一般提供互联网存储、软件、分析等计算服务，云计算也被视为科技行业前景最光明、增速最高的行业领域。从分类来看，它属于“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假如美国新一轮301调查最终也出台类似于上轮301调查的关税制裁措施，针对的主要是中国“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的服务出口，其对国内的传导路径为：美国关税提升——中国服务出口降低——相关企业规模缩减——对其他行业中间品的需求降低——冲击国内经济增长。我们基于IO表行模型的测度结果如下：
（1）美国若增加关税限制云计算相关行业的服务出口，对国内经济的冲击不大，且主要集中于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本身。2012年中国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总产出25085亿元，出口为997.7亿元。受关税制裁影响，出口额降低1%将引致该产业总产出降低0.0457%（弹性系数为0.0457），影响程度较低。对其他行业的冲击也不明显，其中，通信设备、计算机和其他电子设备总产出降低0.0038%，造纸印刷和文教体育用品、租赁和商务服务等行业总产出降低0.0025%，电气机械和器材总产出降低0.0021%。具体的行业冲击数据详见图1。总体上看，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属于第三产业，自身的轻资产特征明显，对其他行业的中间品需求较少，因而会将出口降低的大部分冲击锁定在行业内部。
（2）对中国宏观经济增长的冲击也较小。假定企业生产技术没有改变，即投入产出表中的直接消耗系数矩阵不变，那么总产出的降低也将引致行业增加值的同幅减少。据此计算，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出口降低1%，所有行业的增加值之和（即GDP）减少0.0019%。
（3）从时间趋势看，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出口减少对经济的冲击是趋势提升的，但幅度有限。我们还对2007年、2010年的投入产出表进行了分析，结果发现，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出口减少1%，将引致2007年、2010年GDP降低0.0017%。与2012年的0.0019%相比可见，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出口减少对宏观经济的冲击是趋势提升的，这与近些年服务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占比提升有关。
4. 情景2：中美贸易争端升级，美国禁售范围扩大
如果中美贸易争端升级，美国对中兴的禁售扩大化，升级为反制中国高技术行业的贸易战工具。那么，没有美国的芯片、操作系统等中间品投入，短期内又没有其他替代品进行填补，中国的高技术企业将面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从这个意义上讲，禁售扩大化将成为遏制中国2025战略的杀手锏。
我们假定这种情况会发生，其对国内的影响路径将为：美国禁售扩大化——切断对中国中间品供给——国内高技术企业大幅减产——对国内其他行业的中间品需求以及供给减少——冲击宏观经济产生下行压力。为了简化分析，我们假定美国的限售只针对受芯片、操作系统等影响最大的“通信设备、计算机和其他电子设备业”。基于IO表行模型的测度结果如下：
（1）美国限售扩大化后，对通信设备、计算机和其他电子设备业的冲击，会通过中间品供求传导至其他行业，影响面广、冲击严重。美国降低中间品的供应（如芯片、操作系统等），会严重冲击国内相关企业的生产活动，直接影响对其产品的最终使用规模（即消费、出口、投资等）。2012年，中国通信设备、计算机和其他电子设备业的最终使用规模为40223亿元。假定受美国限售影响，其最终使用规模下滑1%，将引致该行业自身总产出下降1.2763%；同时，将引致石油和天然气开采产品总产出下滑0.1577%，金属矿采选产品总产出下滑0.1527%，废品废料总产出下滑0.1286%，仪器仪表总产出下滑0.119%，金属制品、机械和设备修理服务总产出下滑0.0976%，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总产出下滑0.0878%。对其他行业的具体冲击数据，详见图2。总体而言，通信设备、计算机和其他电子设备业属于制造业，重资产特征明显，对其他行业中间品的供需都较大，这是美国限售影响面广的原因。
（2）对中国宏观经济增长的冲击明显。我们的计算结果显示，通信设备、计算机和其他电子设备业最终使用规模下降1%，将引致所有行业增加值之和（即GDP）减少0.0749%。
（3）从时间趋势看，美国通过对通信设备、计算机和其他电子设备业限售，对国内宏观经济的冲击是趋势下降的，但绝对水平仍高。我们对2007年、2010年的投入产出表的分析表明，通信设备、计算机和其他电子设备业最终使用规模减少1%，将引致2007年GDP降低0.1044%、2010年GDP降低0.0844%。与2012年的0.0749%相比可见，美国限售扩大化的冲击是趋势下降的，预计2018年的弹性系数会降低至0.07%以下，但是弹性系数的绝对水平仍然很高。
一个极端情形，假若美国规定对中国的芯片供应量减少50%，在固定投入比例生产函数假定下，将引致中国通信设备、计算机和其他电子设备业的增加值、总投入、总产出的同幅度减少。在经过中间品途径传导至其他产业后，该行业的中间使用部分会产生结构性变化。根据IO表的行平衡关系：中间使用+最终使用=总产出，最终使用的规模变化可能跟50%的幅度有偏差，但也不会差太远。我们上文的测度显示，通信设备、计算机和其他电子设备业的最终使用规模下降1%，行业总产出下降1.2763%。据此计算，若该行业的总产出下降50%，对应的最终使用规模下降约为39%，最终将引致中国GDP缩水约2.7%。从这个意义上讲，若中美贸易战升级，美国对中国的禁售将是反制中国的杀手锏。
5．中美博弈的下一步走向
在中美贸易谈判的窗口期，美国对中兴的禁售耐人寻味。从某种意义上讲，对中兴事件进行冷处理是最好的应对方式，犯错就该罚。防止美国将禁售制裁从个别企业扩大至整个行业，是此轮贸易博弈的立足点。
中兴禁售事件折射出中国高技术行业的集体焦虑，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核心技术受制于人。客观来讲，中国的技术进步是消化吸收式的创新模式，能够最大程度地利用国外的先进技术，少走弯路，这与中国经济处于赶超阶段的现状是相匹配的。但是，在这种技术进步模式的长期影响下，我们产生了自主创新的“惰性”。知耻而后勇，现在应该在创新体制、商业环境、以及创新思维等方面进行全面变革。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夯实中国的自主创新能力才是根本的应对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