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美国挑起的贸易摩擦，中国应该不躲不退奉陪到底，在扩大开放中维护全球化潮流，以更深入的改革和更高质量的发展回应外部扰动。第一，准备好服务贸易和投资等多领域综合措施反制美国；第二，加快中欧BIT等对外经贸谈判，在扩大开放中汇聚全球化潮流；第三，中长期要从美国摇摆州入手实质性改变中美经贸格局；第四，以更深入的改革和更高质量的发展回应外部扰动。
聚焦中美贸易摩擦——智库观点（2）
盖新哲
美国东部时间4月3日，美国贸易代表公布对华301调查征税产品建议清单，并公开征求意见。征税产品建议清单涵盖1333个HS分类8位税号的产品，建议税率为25%。按照2017年贸易规模估算，301清单指定了我国近462亿美元出口产品。总体来看，301产品清单并非针对知识产权、贸易赤字等问题设计，说明这些只是特朗普名义上的借口。清单本身没有明确目标指向，暴露了特朗普拼命撂狠话从而逼迫中国退让的意图。面对“胆小鬼博弈”，中国应该不躲不退奉陪到底，在扩大开放中维护全球化潮流，以更深入的改革和更高质量的发展回应外部扰动。
301清单缺乏明确的目标指向
第一，301清单多数产品不是《中国制造2025》重点行业。美国301调查报告中，特别强调了《中国制造2025》的十大行业，认为中国政府有计划地侵犯美国知识产权。这十大行业包括信息技术产业、数控机床和工业机器人、航空航天装备、海洋工程装备和高技术船舶、高铁装备、新能源汽车、发电输电设备、农用机械装备、新材料、医药和医疗设备。对照301清单，粗略估算该清单只有不到80亿美元与十大行业有关，约占2017年我国所有相关产品对美出口额（900亿美元）的8.7%。清单大多数产品并非我国重点支持的战略行业，我国很多高端出口产品也没有纳入该清单。从具体产品来看，清单指定的贸易额前五大产品为彩电等电视（39亿美元）、汽车（15亿美元）、打印复印与传真机零件（14亿美元）、铝制品（11亿美元）、磁盘（9亿美元），基本不是战略行业典型产品。从我国规划中的十大行业来看，很多关键产品没有纳入清单。例如医药、工业机器人、机床等产品大类中，我国对美国一半以上的出口产品不在清单之内，而在芯片产品这样的尖端领域，该清单甚至没有指定任何一项集成电路产品。
第二，301清单九成产品不属于我国高新技术出口目录。美国301调查报告强调了高科技领域的竞争，国内一些观点也认为美国301措施意图打压我国高新技术产业。实际上该清单中，90%均不属于我国高新技术产品出口目录，1333个8位税号中只有104个税号、共46.4亿美元为目录里的高新技术产品，仅占我国高新技术产品出口总额的0.7%。所以，该清单对高新技术领域的针对性不强，更谈不上制约我国高新技术产业发展。
第三，301清单难以解决中美贸易失衡问题。通信设备与电话机、计算机等自动数据处理设备是美国对我国贸易逆差最大的两项4位税号产品，两项合计逆差1193亿美元。然而，我国出口美国的717亿美元通信设备与电话机完全没有纳入清单，505亿美元计算机等自动数据处理设备只有17亿美元产品纳入清单。此外，美国自我国进口纺织服装等典型劳动力密集型产品超过1200亿美元，也均不在此清单之内。所以，该清单并非瞄准大额贸易逆差产品，也难以解决中美贸易失衡问题。
第四，301清单的打击面较为分散，与我国指向集中的反制清单对比鲜明。301清单指定的全部462亿美元1333项产品中，有101项达到1亿美元贸易规模的产品，有4项达到10亿美元贸易规模的产品。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国回应美国301措施的反制清单共106项产品，就达到了498亿美元规模。我国清单达到1亿美元的有39项产品，这39项中有6项产品达到10亿美元规模，其中2项超过100亿美元，集中度和指向性非常高。与我国产品清单相对比，美国301清单指定产品相对分散，没有明确的指向性。
特朗普的“胆小鬼博弈”策略
中美贸易摩擦已经走过三个回合。第一回合是，美国使用232措施对钢铝产品加征关税，试探国际各方对保护主义的反应，其他国家谋求美国豁免，而我国依据多边贸易规则对美国约30亿美元产品中止关税减让。第二回合是，美国抛出301措施产品清单，对462亿美元中国产品加征关税，我国以牙还牙，依据国内法回应了498亿美元的反制清单。第三回合是，特朗普宣称将额外对中国1000亿美元产品加征关税，但尚未给出具体清单。
特朗普的“胆小鬼博弈”策略逐步显露。在第二回合中，301措施产品清单本身没有明确目标指向，反而产品选择相对分散，说明特朗普与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过度相信当年与日本交手的经验，幻想中国在贸易战中一吓就软、一打就服，抛出一个500亿美元清单就足以恫吓中国。由此，特朗普甚至声称“贸易战很好，很容易赢”。在第三回合中，“胆小鬼博弈”策略进一步凸显。“胆小鬼博弈”指的是两辆汽车相向而行，提前打转向避免相撞的就是胆小鬼，另一位则胜者通吃。如果说特朗普第二回合还打着知识产权、贸易逆差等借口，那么第三回合提出的1000亿美元加税要求，干脆没有任何依据，肆意践踏国际贸易规则，采取蛮横无理的“诈唬”手段，试图在“胆小鬼博弈”中威胁和迫使中国率先退让。
“胆小鬼博弈”中的特朗普面临国内制约因素。确保共和党在今年中期选举仍然掌控参众两院是特朗普及其共和党的重要目标，这对特朗普的冒险行为构成了制约。然而，贸易战本身却在美国国内政局中遭遇争议。美国彭博社有文章指出，特朗普贸易战使得共和党在今年中期选举面临着更大风险。美国政治媒体国会山同样有文章认为，民主党已经把中美贸易摩擦视为在中期选举赢取议员席位的重要机会。我国公布对美国大豆等农产品的反制清单后，美国多位农产州共和党议员均对特朗普贸易政策表示担忧。内布拉斯加州共和党参议员本·萨斯称，希望特朗普只是再次“过嘴瘾”，但如果特朗普的话哪怕只有一半认真也很疯狂了，这是在威胁毁灭美国农业。参议院农业拨款委员会主席、北达科他州共和党参议员约翰·霍文表示将持续向政府施压确保改善中美贸易关系，阻止现在这些提出的关税措施最终变成现实。同时，南达科他州、密苏里州等农产州共和党议员也有类似表态。
政策建议
“胆小鬼博弈”对应的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中国应该不躲不退奉陪到底，在扩大开放中维护全球化潮流，以更深入的改革和更高质量的发展回应外部扰动。
第一，准备好服务贸易和投资等多领域综合措施反制美国。如果美国进一步抛出1000亿美元产品清单，我国单从贸易领域已经难以找到对等措施。据我国海关统计，2017年美国对华输送产品一共1539亿美元，由于第二回合中已经纳入498亿美元产品，第三回合中货物贸易领域剩余空间较小。下一步我国可以在服务贸易和美国在华投资企业领域实施同等力度反制措施。一是美国对华服务贸易顺差较大，我国可考虑限制旅游、商务服务等贸易；二是美国在华投资企业利益较大，我国可以对美资在华企业产品限制市场准入。尤其是美国的某些跨国汽车公司，在华经营利润超过其美国本土利润，而其总部正好位于美国大选关键摇摆州密歇根州。我国限制美资在华企业产品可以影响特朗普的选民基础，利用美国国内势力制约美国保护主义的冒险行为。
第二，加快中欧BIT等对外经贸谈判，在扩大开放中汇聚全球化潮流。即便美国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抬头，但近两年欧盟与日本、加拿大、越南等不同发展水平国家分别实现了自由贸易协定，亚太11个国家在美国退出TPP的条件下形成了CPTPP，非洲44个国家自发组成了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足见当今全球化潮流没有逆转。在特朗普抛出贸易战之后，欧盟、日本、韩国等也没有迅速跟风站队，反而成为了重要的中间派。欧盟表示可以从中调解中美贸易争端，日本表示不会因为钢铝关税与美国举行双边贸易谈判，韩国则寻求对美国中止关税减让等反制措施。我国应在博鳌亚洲论坛等国际场合进一步承诺扩大开放，加快推进各项对外经贸谈判，避免更多贸易伙伴与美国保护主义媾和。其中，欧盟正在成为中美贸易战中关键的中间派角色，我国应抓住4月18日举行第17轮中欧BIT谈判契机，尽早达成有国际影响力的重大协定，对日本、韩国等国家产生示范效应，在全球化潮流中孤立美国保护主义势力。
第三，中长期要从摇摆州入手实质性改变中美经贸格局。铁锈带、摇摆州已经成为美国两极化政局和贸易政策导向的“牛鼻子”。2008年到2016年三次美国大选，前后贯穿十二年，美国50州中的42个州从来只投给同一个政党，由其余摇摆州决定了谁是总统，其中密歇根、俄亥俄、宾夕法尼亚、威斯康辛、艾奥瓦五大铁锈摇摆州又是关键中的关键。我国自铁锈摇摆州进口落后于对美各州平均水平，对其贸易失衡程度较高，当地选民很容易因自身工业衰落而形成对华保护主义立场，左右美国贸易政策导向。中长期我国要抓住铁锈摇摆州这个“牛鼻子”，提升摇摆州对我国进口和投资的依赖程度。例如，我国新能源汽车市场已占全球一半以上，可以形成密歇根州等美国工业州提供零部件，我国掌控消费市场和补贴政策主动权的格局。由此可以预见，在未来某个时点，美国摇摆州对我国市场的依赖程度会超过我国对其依赖度，中美经贸格局未来有望发生实质性改变。
第四，以更深入的改革和更高质量的发展回应外部扰动。走好自己的改革之路，完善市场经济制度，尽快补上科技创新能力不足的短板，不仅是我国建设现代化强国的必选动作，也是对全球化发展的重大贡献，更是让外部贸易摩擦、保护主义无从下手的重要解决办法。美国301清单有意避开了我国在美进口市场占有率第一的产品，说明强大的产品竞争力正是对付保护主义最好的武器。在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的历史关口，面对国际格局变迁中大国博弈的历史规律，我国应该加快改革开放步伐，以更高质量的发展回击外部扰动。
（作者系中国银行国际金融研究所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