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美国大规模减税谈起
【即使美国税改政策不具有经济战争的特征，但在新的经济时代，我们仍然需要对经济战争有所应对和防范】
□葛守昆
2017年底，美国国会以微弱的简单多数通过了特朗普总统大规模、大幅度减税提案。究竟如何看待美国减税？联系到近日发表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将经济发展上升到国家安全的战略高度，笔者认为，这反映了当今世界经济发展面临的尖锐矛盾，中国应该将美国的税改提到“经济战争”的战略思维层面加以认识，作为重大战略课题对待。
当代经济战争的含义和表现形式
经济战争虽然不同于军事战争，但同样反映了不同国家或地区利益主体之间竞争矛盾的极端激烈状态，是一种竞争过度或恶性的体现。
凡经济战争都是损人利己的行为，针对的是对己利益构成威胁的一方，以经济战争的形式压制和削弱对方，是一种典型的零和博弈。
发动经济战争的初衷，大多出于在经济发展中获取垄断或竞争优势的目的，比如通过给对方造成麻烦抑制、削弱对方的经济增长和经济实力，甚至摧毁对方的经济基础。当然，也不排除发动经济战争并非出于经济目的，而是在不出一兵一卒、不费一枪一弹的条件下，不战而屈人之兵，达到政治或军事上的目的，也可能两者兼而有之。从趋势来看，未来经济战争可能较多地替代军事战争，经济战争的频率会高于军事战争。
经济战争的具体形式主要包括：
1.贸易战争。贸易战争不是国家之间常见的倾销与反倾销、补贴与反补贴，不是低价竞争。贸易战争主要是指一国或该国形成的战略同盟采取一致的贸易策略，对特定的某个国家或某些国家实施特殊的贸易限制，比如突然宣布禁止和控制对某国某些产品的进口或出口，打乱该国的贸易平衡。
2.货币战争。以货币为武器，有针对性地对某国或某些国家在货币方面发动攻击。比如，先是疯狂做多，再疯狂做空某国货币，造成该国货币体系的崩溃。亚洲金融危机时泰国的货币泰铢就遭遇了大幅度贬值，本世纪以来津巴布韦因外部环境的压力，导致其自身货币信用体系完全崩溃，不得不以他国货币（美元、日元、英镑、人民币等）取代自身货币在国内流通，最终成为导致津巴布韦政变的重要因素。
3.科技战争。国家之间的科技竞争，是经济竞争最为激烈的领域，科技间谍几乎无处不在。但是，从经济战争的角度观察，科技战争并非是一般意义上的经济竞争。科技战争主要表现为科技发达国家对科技不发达国家的战争，而非科技发达国家之间或科技不发达国家之间发生的战争。科技发达国家主要依赖科技创新优势对科技不发达国家进行压制。比如，列出禁止出口的高科技产品出口名单，严防高科技产品外溢到具有敌对色彩的科技不发达国家，导致敌国经济缺少高端科技的配套而长期落后。特别是在高端的军事性质的科技产品方面更是如此。另外，在科技人才方面，同样实行高度的垄断和封锁政策，对高端科技人才的流动作出多方面限制，核心是防止技术外泄。
4.经济制裁。经济制裁是经济战争最为典型和集中的综合表现。经济制裁中可能综合使用多种手段对某国或某些国家发动经济战争。比如，有针对性地冻结部分重要人物的金融和其他资产，禁止特定人物在国际上出入境，停止或大幅度减少重要货物的进口，禁止对该国有决定作用的产品出口等等，目的是最大限度地打击该国经济，摧毁其经济基础，导致该国经济元气大伤或者一蹶不振。从多年来美国对外的经济战争实践看，其对古巴、伊朗、委内瑞拉、俄罗斯、朝鲜的经济制裁，都在不同程度上重创了这些国家的经济。当然，由于各个国家的资源丰度、经济开放程度不同，经济制裁产生的实际效果会有所区别。但是，经济制裁作为经济战争的重要表现，其影响力不可小觑。
经济战争还有许多形式，如价格战争、资本战争、投资战争、税率战争、汇率战争、关税战争、就业战争等，不一而足。
如何防范和应对当代经济战争
关于美国大规模税改是否具有经济战争的性质，可能人们会有不同的看法。笔者认为，美国税改没有明确针对特定的国家或地区，属于国家内部的经济政策调整。但是，在经济全球化时代，一个国家经济政策的重大调整，会对其他国家的经济发展产生重大影响。美国本身已经具有显著的经济竞争优势，税率在全球也是比较低的，失业率几乎为全球最低，此次大规模降低税率、减少税种，不仅会改变本国的收入结构，对世界各国的经济都会带来巨大的挑战。可以预见的是，此举将引起投资资本大量流入美国，在一定意义上，美国就业增加可能导致别国失业增多，美国得到的利益也可能是别国失去的利益。其后续影响不可低估。在经济全球化时代，特朗普的“美国优先战略”是以邻为壑、相当狭隘的战略。
即使美国税改政策不具有经济战争的特征，但在新的经济时代，我们仍然需要对经济战争有所应对和防范。
1.构建全球命运共同体。在开放的世界，国家之间的关系不完全等同于企业之间的关系，企业之间的关系可能竞争多于合作，国家之间的关系则应合作多于竞争。国家须站在比企业利益更高的层面上。合作是最佳的利己策略。世界各国应利用各国的比较优势，用合作代替竞争，可以促进国家之间的优势互补，利益共享。
2.建立平等竞争与合作的世界新秩序。由于资源禀赋不同，历史不同，地理环境不同，国家之间总是存在着各种差异，消除差异是不现实的。关键是要适应全球化趋势，建立新的世界秩序，以平等为前提扩大全球范围内的资源合理配置，平衡好世界各国的利益关系。根据新的平等秩序准则，妥善处理国家之间的利益矛盾争端。在平等的原则下，不宜过分强调“国家优先”，尽管当今世界没有哪一个国家不实施“国家优先”的政策和战略，但在开放的环境中，片面强调“国家优先”，牺牲平等，有可能破坏世界社会的新秩序。
3.加强和完善国际组织在国家之间矛盾争端中的协调作用。多年来，包括联合国在内，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发挥的协调各国利益关系的作用相当有限，甚至都不如国际足联和国际奥委会。必须重视加强和完善全球范围内国际组织的作用，赋予国际组织准政府的职能，有效协调各国的利益关系矛盾，减少发生经济战争的可能性。并且，在发生经济战争以后，能最大限度地制止战争，防止经济战争扩大化。当然，准政府性质的国际组织不仅要增强其权威性，更要强化其责任约束和监督，促使其能够很好地履行在平等基础上平衡各国利益关系的职能。
4.发达国家应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经济战争的起因未必是发达国家，但发动经济战争的主体往往是发达国家。防止经济战争，发达国家的责任无可替代。发达国家有责任维护公平的竞争合作秩序，对不发达国家之间发生的经济战争，应参与调停，而非火上浇油；发达国家有责任支持国际组织发挥利益协调作用，支持国际组织的有效运作；发达国家对不发达国家有援助的义务，在道义和物质上帮助不发达国家的社会发展。
5.欠发达国家要加快改革转型的步伐。欠发达国家内部没有形成平等竞争的环境，自然有可能引发外部的经济战争。所以，有必要深化欠发达国家的社会变革和转型，促进人与人形成平等互利的社会关系，保证人的基本权利，实现有尊严和体面的生活，打破行政分割和区域壁垒，让更多的人有知情权、表达权、选举权和监督权，以国家内部的公平促进对外关系公平，成为促进和平的力量，为避免和减少经济战争做出贡献。
（作者为江苏省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原所长、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