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自上周以来，中美贸易摩擦愈演愈烈。美国总统特朗普4月5日要求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依据“301调查”，考虑对从中国进口的额外1000亿美元商品加征关税。中国商务部迅速回应称，如果美方坚持搞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行径，中方将奉陪到底，必定采取新的综合应对措施捍卫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本版分别就中美贸易摩擦最近进展、对双方的影响、未来趋势等加以梳理和解读，同时集纳了近期中外专家对中美贸易摩擦的点评和建议，以飨读者。
纵观中美贸易摩擦演变 特朗普底气似显不足
面对中国的强硬态度，特朗普征税增加到1000亿美元的底气已经不如此前。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 张丽敏
“美国：30亿，中国：我跟；美国500亿，中国：我跟；美国1000亿，中国：我跟。”这是最近流行在微信朋友圈的一段形容中美两国贸易摩擦的顺口溜，尽管并不能准确地表达双方对于贸易摩擦抱有的态度和目的，但不难看出，目前中美贸易摩擦牵动着各方人心。
双方下一步的动态究竟会如何发展，还难以猜测，不过近期美国总统特朗普接受美国一家电台专访时的话值得玩味。他在回应中美双方贸易摩擦是否进一步升级时表示：“其实我们早输了，因为在过去数年里不论是克林顿、布什还是奥巴马，中美贸易问题在这些我之前的美国总统执政期间一直都在恶化，直到现在有了5000亿美元的逆差。”虽说这段话看不出特朗普对待中美贸易摩擦的下一步动作，不过，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以为，至少可以看出其面对不断演变的摩擦，能否取得所期待的胜利，信心并不强劲。
事实上，中美贸易摩擦并不是最近才有，此前就“树欲静而风不止”，但中国并没有像此番这样给出出乎美国意料的回应。
3月23日当天，特朗普签署备忘录，基于美贸易代表办公室公布的对华“301调查”报告，指令有关部门对华采取限制措施，即从3月23日起，对进口中国钢铁和铝产品加征关税金额大约30亿美元（即232措施）。中国商务部随即表态，这是典型的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中方坚决反对。关于“301调查”，中方已经多次明确表明立场：“中方不希望升级贸易摩擦，但绝不害怕，我们有信心、有能力应对任何挑战。希望美方悬崖勒马，慎重决策，不要把双边经贸关系拖入险境。”
同日，中国商务部发布针对美国进口钢铁和铝产品232措施的中止减让产品清单并征求公众意见，拟对自美进口部分产品加征关税，以平衡因美国对进口钢铁和铝产品加征关税给中方利益造成的损失。
3月26日，中国根据《保障措施协定》在世贸组织向美方提出贸易补偿磋商请求，美方拒绝答复。
不过显然，美国并未将中国的善意当成一回事。来自媒体消息，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说，美国对华加征关税产品的清单公示天数将从30天延长到60天，同时在3月28日他表示，美中两国政府有望通过磋商避免对中国商品加征关税。现在看来，这位代表的话透露出的态度显然不包括他们的总统，倒是中国方面又一次释放出了善意。
3月29日，中国商务部举行例行新闻发布会，商务部新闻发言人高峰在会上直言，我们敦促美方摒弃单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的做法，切实采取措施，通过对话协商的方式解决分歧，真正维护中美经贸合作的良好局面。可惜双方在协商方面根本没有实质性进展，由此，中国财政部网站发布消息，经国务院批准，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决定对原产于美国的部分进口商品中止关税减让义务，自2018年4月2日起实施。
4月4日，美贸易代表办公室公布对华“301调查”征税产品建议清单，征税产品建议清单将涉及中国500亿美元出口，对此中国商务部新闻发言人第一时间发表谈话，表示中方坚决反对，并将于近日依法对美产品采取同等力度、同等规模的对等措施。
当日下午，中国商务部发布了关于对原产于美国的部分进口商品加征关税的公告。针对美国公布的“301调查”结果，中方决定对原产于美国的大豆、汽车、飞机等进口商品加征25%的关税，涉及中国自美进口金额约500亿美元。
约1小时后，国新办举行吹风会，对于特朗普在推特中提出，希望中方每年减少1000亿美元的对美顺差，中国商务部副部长兼国际贸易谈判副代表王受文表示，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我们相信，贸易顺差或者逆差只有经过双方的共同努力，才有可能逐步缓解，确定任何一个绝对的数字，人为的政府干预，实践中行不通，理论上也不可行。”
4月5日，中国就美国进口钢铁和铝产品232措施，在世界贸易组织争端解决机制项下向美方提出磋商请求，正式启动争端解决程序。而与中国寻求正规的解决途径不同，特朗普显得更“随意”。其在4月6日要求美贸易代表办公室依据“301调查”，额外对1000亿美元中国进口商品加征关税。中国商务部发言人高峰接受回应时说，如果美方坚持搞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行径，中方将奉陪到底，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必定予以坚决回击，必定采取新的综合应对措施。
或许对于中国的态度，美国没有做好准备。4月7日，特朗普在当日白宫发布的“总统给众议院议长和参议院议长的信”这一文件中写道：“欢迎任何与美国有安全关系但目前仍未获豁免的国家，与我们讨论一项可能的豁免替代办法，以解决美国因进口铝和钢制品带来的损害威胁。”
在这封信中，特朗普介绍了美国有关钢铁和铝产品232调查的进展，谈到了阿根廷、澳大利亚、巴西、加拿大、墨西哥、欧盟成员国和韩国等豁免国家，并发出了上述欢迎谈判的信号。而这或许也可以理解为特朗普想要与中国谈判的信号。
对于谈判，有美国官员曾表示，中美正在进行谈判，但高峰的回应使得这一说法成了无稽之谈。他说：“一段时间以来，双方的财经官员并没有就经贸问题进行任何谈判。美方公布‘301调查’报告以及产品建议清单以后，中方予以坚决回应；美方再次提出增加1000亿美元征税商品，中方进行了更加坚定的回应；在这种情况下，双方更不可能就此问题进行任何的谈判。”
到此，双方的行动还没有新的后续，只有一些言论出现，例如，人民日报微信4月8日刊登了特朗普的专访：“对于贸易逆差，我们不能接受，最简单的方法是假装看不见，但那样我就是不称职的。”加上他此前释放的谈判信息，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分析来看，事实上面对中国的强硬态度，特朗普征税增加到1000亿美元的底气已经不如此前。
美国民众的反应亦支持了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的判断。对于特朗普4月8日发表的推特内容“40年来，美国对中国没有贸易顺差。必须停止不公平贸易，取消壁垒，只收取互惠关税。美国每年损失5000亿美元，几十年来一直亏损”，美国网友纷纷表示：“你正在带领我们经历下一场经济危机，你的阵营马上要承担后果了。”
破窗理论评中美贸易摩擦
■涂颖清
4月2日，中国国务院正式公布了对原产于美国的7类128项进口商品加征关税的决定，其中对水果及制品等120项进口商品加征关税税率为15%，对猪肉及制品等8项进口商品加征关税税率为25%，这是中国对近日美国贸易挑衅作出的以牙还牙的反应。
特朗普上任后，“美国优先”的贸易保护主义倾向明显加重。中国作为美国最大的贸易逆差来源国，一直是美国贸易战的焦点。2018年3月23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总统备忘录，将对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大规模加征关税，并限制中国企业对美投资并购。此前，从2018年1月底到3月1日，美国先是宣布对进口太阳能电池和太阳能板以及大型家用洗衣机征收临时性关税，接着对进口钢铁和铝分别课以25%和10%的重税。
从经济学的视角，如何看待可能到来的“中美贸易战”？法国经济学家巴斯夏100多年前在《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一文中提及的破窗理论，讲的是一个顽童把窗户打破了，第一种情况是窗户的主人，花费6法郎去买窗户，这将刺激窗户的生产。制造窗户的工人接到订单，有了钱以后，他可以去买面包。面包工人又可以去买衣服。这样就推动了一连串的生产。所以破窗理论的支持者说，有破坏才有进步，破坏本身是好的。
会有这种好事吗？这一理论只看到了能看到的一面，而没有考虑看不到的一面。看不到的那一面就是第二种情况，由于窗户的主人在这件事上花了6法郎，他就不能用这6法郎办别的事了。大家没有看到的是，如果他不修补这扇窗户，那么，或许就可以换掉自已的旧鞋，或者给自己的书架上再添一本新书。简而言之，如果没有发生这起事故，他就可以用这6法郎干别的事。
分析第一种情况，如果窗户被打破了，他花了6法郎，那么，他从窗户中得到的享受，既不会比从前少，但也不会比从前多。分析第二种情况，假如窗户没有被打破，他也就可以拿这6法郎去买鞋，于是，他在继续享用窗户的同时，还可以得到一双鞋。
从中得出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结论：“有些东西被毫无意义地毁灭了，社会损失了某些价值”。那么可以推知一个令贸易保护主义者不愿面对的公理：“破坏、损坏和浪费，并不能增加国民财富”，或者更简单地说，“破坏并不是有利可图的”，理由如下。
从中方来看，一、当前中国外贸如果看经常账户顺差的话，基本是比较平衡的，占GDP比重2%都不到。如果看货物贸易顺差，从2007年的超过两位数降到现在的3%左右。到目前为止已经出台的这些关税政策，对中国的影响不大，比如对中国钢铁和铝征收关税，这两者出口占中国总出口的比重分别只有0.2%和0.5%，影响几乎是微不足道的。二、将倒逼我国产能过剩的行业进一步去产能、去库存。通过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低无风险利率，减轻政府负担，为后续改革腾出资源和空间。三、2009年以来的6次中美贸易摩擦证明，中国每次都华丽转身，化“危”为“机”，产业链价值“从低端走向高端、从美日走向中国”，此次中美贸易摩擦将促使中国在半导体、通信、计算机等高新技术领域产业的国产替代和中国制造2025进程加快。
从美方来看，释放了一个危险的信号，是一个损人不利己的“任性”行为。一、伤害自己。中国对美国猪肉和水果加征关税，必然影响美国部分地区的农产品销售和民众就业，而这些人恰恰都是特朗普的铁杆粉，这将伤害他的选民基础，搬起石头砸伤自己的脚。二、伤害伙伴。中国作为美国重要的贸易伙伴，最近10年，美国对中国出口年均增长11%，2017年，美国占中国出口的19%，中国对美国出口年均增速只有6.6%。而且，中国是美国大豆、汽车和波音飞机等商品的重要进口国。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穿着传说中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猬甲”，乱舞大棒伤人，自己却毫发无损。三、伤害全球。“现在是最艰难的时刻，至少是最艰难的时刻之一。如果仅仅局限于钢铁和铝，这是一回事。如果是成百上千的产品，就完全是两码事了。它的影响将会大不相同。”世界贸易组织（WTO）总干事罗伯托·阿泽维多发出了这样的担忧。
2017年，中美之间贸易规模已经达到了5800亿美元，在贸易关系中是彼此的压舱石、推进器。尽管中美出现过这样那样的风风雨雨，但是贸易额一直是向上增长的。历史和现实都表明，中美两国合则两利，斗则俱伤。正如李克强总理所说的，“做贸易本来就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产生贸易摩擦在所难免。对别人关上门也就挡住了自己的路。”如美方一意孤行，破坏中美贸易关系，破窗理论将再次证明并不是有利可图的。
（作者单位：中共江西省委党校经济学教研部）
中美贸易摩擦专家谈
国内专家
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王昌林：中美贸易摩擦将对中国经济产生一定影响，但总体影响不大。总体来看，中国经济潜力足、韧性强，市场回旋余地和腾挪空间大，只要我们认认真真办好自己的事，不被人牵着鼻子走，充分发挥优势，按照推动高质量发展的要求，围绕现代化经济体系建设，扎实有序推进改革开放，着力激发内生活力和动力，完全能够实现经济持续平稳健康发展。
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樊纲：经过多年发展，目前亚洲各国之间已经形成了一条有上下游的产业链，中国的出口当中可能包含大量的从亚洲其他各国的进口，中美贸易摩擦可能会影响整个亚洲产业链，而不是单纯影响一个国家的贸易。因此，中美贸易摩擦更大的问题，是可能引起的亚洲经济波动风险。
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对外经济研究所所长叶辅靖：美对华“301调查”中有诸多逻辑混乱之处，存在严重误导，比如，美方主观臆断我国现有外资股比限制等措施的目的在于获取技术。实际上，世界各国出于国家安全等考虑，均对少数行业的外资实施股比限制等措施。当前，我国绝大多数对外资有股比限制或禁止外资进入的行业均是出于国家安全、传统文化保护等因素，符合国际规则和惯例。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张军：目前，中美不过是口水仗，尚未升级到“贸易战”。中美贸易结构高度互补互利，很难想象两国贸易归零的后果。实际上，美国总统特朗普个人及其团队对贸易不平衡的看法早已过时，大大落后于全球生产链和贸易投资模式转变的现实。贸易不平衡是一个落后的概念和核算方法产生的一个误导性数值，却被特朗普当成了武器。
麦格理证券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胡伟俊：中国应以贸易摩擦为契机，推动进一步的开放，特别是服务业的开放。一方面，这能够在国际关系中强化中国作为全球化最大支持者的形象；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平衡货物贸易的顺差。同时，也要看到原来那种出口导向的发展模式已经遇到了瓶颈，是时候逐步取消出口退税和光伏补贴之类的政策。事实上，即使放弃这些政策，中国仍有其独有的内生增长动力。特别是庞大的人口所形成的规模经济，是绝大多数国家无法模仿的比较优势，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时代更是如此。
国际人士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自由贸易对于全球发展繁荣来说意义重大，以世界贸易组织为中心的多边贸易体系重要性不言而喻，必须维护多年以来国际社会通过这一体系所取得的成果。现在全球发展仍然很不平衡，许多地区和人民没有享受到发展成果。但人们不能因为存在问题而简单否定全球化。相反，各国应共同努力改善全球化，使之更加完善、公平。
俄罗斯远东联邦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院长叶莲娜·秋琳娜：中国采取的反制措施非常及时且有效，符合世贸组织规则。中国对美国加征关税的商品大部分具有可替代性，而美国则相反。美国对中国商品加征关税的措施违反了世贸组织的相关规则，而且并不会达到减少美国贸易赤字的目标。美国的做法是彻底的贸易保护主义，与当今的贸易自由化和全球化趋势背道而行。
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立法院上议员肖凯·莫索曼：贸易战不符合任何国家的利益，不符合美国和中国的利益。如果贸易战开打，真正的危险是事情可能会失控，或拖动其他各方加入战局。中国政府一直处于控制之中，并设法给予认真的立场，推动与美国同行进行谈判，以避免摩擦陷入严峻的厮杀。我希望这是一场贸易前哨战，而不是贸易战。特朗普团队的花言巧语及中国政府的理性反应，有助于淡化可能幕后酝酿的任何紧张。
美国经济学家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如果中美两国之间的贸易紧张局势进一步加剧，中国所处的位置比美国更有利，并且中国拥有更多更广泛的工具来消化经济震荡。
即便中国的贸易政策发生改变，也无助于解决华盛顿面临的多边贸易赤字问题，因为这其实是宏观经济造成的，美国的贸易赤字规模比其他国家要大。同时，鉴于美国非常依赖低价进口商品，美国政府所能做的事情其实非常有限。中国应该以一种温和适度但坚定果断的方式作出回应，在国际法律体系和世贸组织框架下解决与美国的贸易争端。
（本报记者张娜据公开报道整理）
主 编丨毛晶慧 编 辑丨蒋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