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规模征税来势汹汹
北京时间3月23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总统备忘录，依据“301调查”结果，将对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大规模征收关税，并限制中国企业对美投资并购。特朗普在白宫签字前对媒体说，涉及征税的中国商品规模可达600亿美元。美国贸易代表处表示，美国将对涉及中国出口商品征收25%的关税。贸易代表处将在15天内公布针对的商品清单，随后将有30天的公示时间以接受公众评论。贸易代表处表示涉及中国出口商品将达到1300个类别，其中包括航空产品、现代铁路，新能源汽车和高科技产品等。
如此大规模的征税究竟会覆盖哪些产品，本文拟从美国对中国发起贸易战的根源视角出发，进一步框定美国可能对中国加征关税的产品范围。
美国发起贸易战源于其政治诉求与经济诉求。从美国发起贸易战的背后原因主要有以下两点:一是共和党的政治诉求，即试图通过贸易战扭转贸易逆差局面，为其换取中期选举的政治和经济筹码；二是中国的技术追赶对美国造成威胁，《中国制造2025》更是激起美国强烈的危机意识，为确保美国在研究和技术方面的领先地位，特朗普以保护知识产权为由，对中国战略新兴产业进行遏制，以此限制中国高新技术行业的发展。
理论上，贸易战的目标不会选择本国生产中难以替代的产品。根据弗里德里希?李斯特《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中的定义，贸易战不仅要阻止对方销售商品获取利润，更要通过关税培育本国的产业。这才是贸易战的核心。因此贸易战的制裁对象应该是本国能够生产、但是产品竞争力不强的行业，以此配合本国的产业升级。而对于本国尚无法生产的产品，如果加征关税，国内无法实现替代，那就得不偿失。从这个视角出发，中美贸易战的关税武器或应优先打击两类目标。一是对中国向美国出口在美国进口中占比较适中的行业（如传统劳动密集型行业）进行施压，以改善贸易逆差和美国制造业就业。二是以知识产权问题为理由，对中国战略新兴产业进行精确打击，如航空航天、高速铁路、新能源汽车、高科技产品等领域，以维护美国制造业的尖端优势。
据此，本文拟用中国出口竞争力指标——市场渗透率来深入探究和挖掘美国下一步可能追加关税的产品范围，以期为中国有力应对贸易战提供一定参考。
渗透率视角下看征税产品
所谓市场渗透率，它衡量一国出口产品在指定目的国市场的份额，定义为国家i出口到国家j的产品k的金额（记作Xijk）占国家j产品k全部进口额（记作Mjk）的比重，即Xijk/Mjk[1]。中国对美国出口的市场渗透率指标能够反映中国出口产品在美国市场的竞争力，进而体现美国市场对该类产品的市场依存度。
一、历史视角分析美国对华反倾销产品
历史经验表明，美国对华贸易设限一般选择渗透率在20-60之间的产品。依据截至2016年的美国对中国反倾销产品目录来看，美国对华实施反倾销的产品多集中在化工行业、纺织行业、塑料及橡胶制品、贱金属及其制品等传统劳动密集型行业（如表3所示），结合这些征税产品1996-2016年来的市场渗透率表现，我们观察到美国对中国反倾销产品的渗透率排名大多处于20-60的区间，详见表4：
综合以上美国对华反倾销产品的渗透率数据整理，可以得到两点结论：（1）美国对华实施反倾销的产品比较精细，它不会直接对一个2分位的产品（HS编码）发起双反调查。因为发起调查短期内对进口的影响冲击很大，国内不一定有同类替代品。（2）美国对华实施反倾销的产品选择不太可能是市场渗透率极高或者极低的产品。这点也对应前面所述的贸易战制裁对象选择原理，不选渗透率低的产品的原因无需赘述，不选渗透率极高的产品的原因是市场依赖度过高，国内没有同类替代，加征关税会直接影响本国行业发展。结合以上数据观察，可以发现美国对中国反倾销产品的渗透率排名大多位于20-60区间，部分排名在10左右的产品也在其中。
二、美国对中国追加关税对象预测
（一）结合历史反倾销产品渗透率的预测
2016年渗透率排名在30-50的产品可能是美国下一步盯住的目标。根据以上分析，我们选取2016年中国对美国出口市场渗透率排名在20-60的产品作为美国下一步可能进行双反调查、加征关税的对象，其中排名位列30-50的产品或可列为重点预测对象。由此筛选出的目标产品如表5所示。
（二）美国盟友——欧盟应保持中立
美国联合盟友发动贸易战是惯用伎俩。从出口产品渗透情况观察，欧盟有联美遏华的条件。自中美贸易产生摩擦以来，欧盟“站队”就一直摇摆，一会儿表态与中国一起捍卫多边贸易，一会儿与美国谈判以求“豁免”。虽然德法、欧盟与中国的利益关系越来越密切，但是，欧美在利益方面并无分歧，欧洲向美国倒戈也不无可能。而且，在全球紧盯美国总统特朗普对钢铁和铝关税的下一步举动时，欧盟已经悄悄出手，进一步强化了对中国不锈钢钢管的反倾销制裁。据新华社称，欧盟在3月6日宣布，将对中国不锈钢无缝钢管的反倾销税延长5年，继续对中国涉案产品征收48.3%至71.9%的高额关税，从3月7日起生效。考虑到美欧联合抵华的可能性，本文对上述根据历史反倾销产品渗透率规律所分析的可能征税产品的对欧出口市场渗透率也进行了整理对比（如表6），研究发现这些产品的市场渗透率排名均在20-60区间内，说明欧洲有动力联合美国对我国出口的这些产品加征关税。
但是，欧洲跟随美国一起提高对华贸易关税的概率很低。贸易战一旦开打，欧洲或将成为此次贸易战最大的牺牲品。原因有三：一是中国是欧盟的主要贸易伙伴，中欧合作日益紧密，中国经济受损，欧洲必然也要受损。如下图所示，中欧贸易关系中，欧盟从中国进口份额远超其对中国的出口份额，即欧洲市场对中国出口产品的依存度较高，此外对比中国与欧盟的主要进、出口产品结构（如表7、表8）可发现：中国在机电等制造品上表现出大进大出的特点，这反映了其在全球制造品生产链上的重要地位，一旦中美贸易战开打，欧洲免不了池鱼之祸，处于经济困境之中的欧盟根本经不起打击。其次，目前，欧洲的分裂主义和保护主义倾向严重。贸易战将使分裂主义和保护主义快速崛起。这对本就不稳定的欧洲来说，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其三，自由贸易、市场经济是西方社会的价值体系核心，是立国之本，也是西方联盟的基础。贸易战直接破坏了西方价值观体系。它不仅破坏了欧盟的基础，也破坏了美欧联盟的基础。贸易战将直接影响西方的政治军事联盟。欧洲面临的将是经济政治上的双重打击。欧洲跟随美国一起提高对华贸易关税的概率很低。预期欧盟在这场争端中应保持中立态度。
（三）美国的政治诉求——中期选举
2016年美国大选中，支持特朗普的主要由两类地区的选民，一是中南部长期以来的共和党票仓州，二是东北部五大湖地区的摇摆州。事实上，经过长期的两党斗争和产业结构调整，两党各自的票仓州越来越多，摇摆州越来越少。
共和党的传统票仓在中南部，其中大部分以重化工业为主。中南部票仓州中，美国中部地区以石油天然气作为支柱产业，东南部地区则是传统的农业重镇。而对特朗普当选至关重要的东北部五大湖地区的摇摆州，则正是美国传统制造业中心，即重化工业、制造业中心，也正是处于衰落的地区，同时也是较缺乏竞争力的产业集聚地区，直到今日，俄亥俄州最重要的产业仍然是化工业，西弗吉尼亚州最大产业是采掘业。
另外，特朗普在农村及中小城镇更受欢迎，因而农业也将是其重点保护的产业。进一步从州内各郡的选举结果来看，特朗普在农村和中小城镇中拥有很大优势，而在大城市中处于劣势。例如，在共和党大本营德克萨斯州，其首府达拉斯却选择了民主党；在仅以一万多票险胜的密歇根州，最大城市底特律也是支持民主党的；相反，在民主党大本营加利福尼亚州，中北部的农业区却支持特朗普。特朗普正是以这种“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赢得了大选。可想而知，对于在农村和中小城镇占重要地位的农业和传统制造业，特朗普一定会做出动作。
建筑、制造、农牧、油气等传统产业的就业人数排名里，共和党州占据了绝对优势。这表明，这些行业对特朗普政府有着重要的意义，特朗普可能乐意在这些领域做文章，以博取选票支持。
从就业人数来看，结论也基本一致。
特朗普很有可能对这些行业进行保护政策，通过征收相应产品的进口关税，减少竞争，意图回报选民，争取下一步的支持。而钢铁和铝制品正是东北部摇摆州有代表性的行业：曾经极度辉煌，如今却陷入困境，日渐衰颓。由此可见，特朗普将很有可能对农业、采掘业、石油天然气行业、重化工业采取保护措施。
（四）美国的经济诉求——遏制竞争对手
美国的经济诉求更多的在于遏制其企业未来的竞争对手。此外，从美国对华贸易政策新逻辑来看，美国企图全方位压制中国的技术进步。美国认为《中国制造2025》是中国政府主导经济行为的证明之一。中国意在高新技术领域进行进口替代，随后占领全球市场。我国在高新技术领域的产业政策将成为美国发起贸易救济措施的重要抓手。《中国制造2025》中提列的十大重点发展领域：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高档数控机床和机器人、航空航天装备、海洋工程装备及高技术船舶、先进轨道交通装备、节能与新能源汽车、电力装备、农机装备、新材料、生物医药及高性能医疗器械，将成为中美贸易战的关键战地。通过整理这十大领域对应产品在2016年的市场渗透率数据，可以发现其渗透率排名也多居于中上位区和中下位区，这也进一步验证了中国对美出口市场渗透率排名与征税产品之间的对应关系。
综上分析，结合中美双边的贸易联系以及特朗普的政治诉求来看，特朗普可能会对中国的纺织服装、皮革制品、塑料橡胶、金属加工、化工行业等劳动密集型产品追加关税，同时电机电气设备、钢铁制品、通信设备、机械器具、高性能医疗设备等其他技术密集型领域产品也应重点关注。
[1] 实际中，国家i记录的出口到国家j的金额与国家j记录的从国家i进口金额往往不同。这主要由于：1）出口额根据离岸价（FOB）计算，而进口则根据在岸价（CIF）计算；2）统计偏差。为确保市场占有率取值位于[0,1]之间，本报告在计算市场占有率时采用国家j汇报的从国家i的进口Mijk进行替代。
作者：肖立晟、袁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