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旺角黄局长
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
凡是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就像社会阶层中的贫富悬殊一样,中国城市的分化程度也越来越严重。
近日,全国各地纷纷迎来地方两会,一二线城市的大佬们轮番进入了show time。
广州、深圳刚刚宣布进入2万亿俱乐部没多久,上海就悠悠地站出来:我2017年的GDP达到了3万亿。
这史无前例的数值,放在美国的话也仅仅排在纽约(9006.8亿美元)、洛杉矶(7530.9亿)之后,与第三名的芝加哥(4748.8亿美元)不相上下,算是赶在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前夕给国家献上了一份大礼。
这无疑是一场属于TOP10城市的狂欢。
只是,当我们拿着放大镜,拉长时间去追究一些不起眼的数据之后,我们可能还会有另外一种心境——穷者越穷,富者愈富,中国城市的马太效应正在加剧。
01
直接上图。
数据来源:各地统计局(重庆、杭州为年初预测数值)
2012—2016年,TOP10城市整体无变化,变的只是它们的相对位置,比如广州被深圳超过,重庆一跃升至第5等等。
最显著的是,TOP10缓慢拉开了相对其它地方的领先优势,其在全国GDP中的占比坚定上升,分别为23.1%、23.2%、23.4%,23.5%,24.1%。
2017年数据尚未完全公布,但即便是按照较保守的估计,仍然有23.6%。实际数据可能会非常接近2016年。
换句话说,在过去6年里,单单这十所城市,就贡献了全国近1/4的GDP,而且这种趋势迄今没有任何弱化的迹象,未来还有可能会更加坚挺。
尽管早在4年前《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 年)》这份顶层设计中,中央就提出,“特大城市要适当疏散经济功能和其他功能……把加快发展中小城市作为优化城镇规模结构的主攻方向,有重点地发展小城镇,使得中小城市数量增加,小城镇服务功能增强,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协调发展。”
为此,中国还量身配套了一个户籍大招:建制镇和小城市全面放开,中等城市有序放开,大城市合理确定,特大城市严格控制。
一句话,现在的农村太凋敝、太空心化了,你们这些大城市都给我悠着点,北上等一线就不要再大了,强二线也不要盲目拉人头了。可以的话,广大中西部的农民朋友们就近、就地城镇化吧。
然而,四年时间,TOP10城市还是净增了七百多万。啥意思,最近十多年中国全国(不含港澳台)一年净增人口也就是六、七百万。
从2013年到2016年,中国TOP10城市的常住人口全国占比从11.56%坚定攀升到11.90%。
这还是在北京、上海这两年毫不含糊地控制人口规模的前提下。七百万人,人口数排在全国第46位的山东省会济南,2016年的常住人口也就是723.31万吧。
这十个位于金字塔顶尖的城市,居住着全国一成多的人口,创造了全国2成以上的GDP。事实上,这样的集聚效应也在每一个地方中心城市发生着,只是它们不如TOP那么容易引人注目罢了。在这些冰冷的数据后面,是人口逃离的环京贫困带,是重工业靠烧烤、轻工业靠喊麦的东北三省,是一天要消失近百个村庄的传统农村。
截至2016年末,中国的大陆总人口为13.82亿人,其中城镇常住人口为7.92亿人,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为57.35%。
这距离中央政府提出的“到2020年城镇化率达到60%”,还有2.65%的距离。这也意味着,从2017开始到2020年,还会有3664万农民洗脚上田走入城镇。这些人将走向何方?
答案似乎有点不言而喻。
02
长期以来,中国的城市规划就一直秉持“控制大城市规模,积极发展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区域均衡发展”的思路,很有共同富裕的味道。但是,人们为什么不乖乖响应号召,偏偏哪人多就往哪跑呢?
一句话,当然是哪人多,哪的机会、资源更多啊!看不到这一点,那不是傻吗?
在这里,我们并不考究这种逆城市化的方针是否违背了经济规律。但从目前我国百万人口以上的城市有160个,而20万以下的小城市却占比不到18%的残忍现状来看,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战略目标执行起来真的很难。
我们就来具体看一下中国资源配置的制度、政策设计。
目前,我们的城镇共有六类政治地位:
第一梯队是直辖市
第二梯队是省会城市
第三梯队是计划单列市/副省级城市
第四梯队是普通地级市
第五梯队是县级单位
第六梯队是乡镇
上边是高富帅,下边是矮穷矬。城市等级序列的不同,注定他们一开始就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政治地位越高,城市受到权力的倾斜就会越多,上级的转移支付、土地指标等资源就会越集中。以TOP10为代表的大城市就像永不停歇的抽水机,将所有东西都虹吸到自己身边。
由于规模化经营,这些城市的生产成本又大为降低,效率逐步攀升,形成“经济越发达越有吸引力——越有吸引力经济越发达”的磁铁效应。而数量最多的县及县以下乡镇,权力最小,发展也最慢。
以至于 “一个国家”,活出了“四个世界”:北、上、广等大都市生活在发达国家,广大乡镇则与非洲国家差不多,中间还有广阔的二三世界地带。
看一张图大家感受一下。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各地统计局
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每年数十万亿元的固定资产投资中,都有八分之一左右集中在TOP10当中。
这也意味,全国另外287个地级市、360个县级市、1537个县只能分抢剩下的八分之七。即便是平均用力,也只能是别人吃肉我喝汤。
当然,对于这些城市来说,每年成千上万亿的固定资产投资不都是权力配置的,但权力在其中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可以说是主导性的。
数据显示,这些城市每年的民间投资,要占去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半壁江山,但国有投资也当仁不让,基本都要在20%以上(重庆等城市能达到百分三四十)。
数据来源:各地统计局
以广州为例。2016年,广州完成固定资产投资5703.59亿元,其中国有经济投资1310.97亿元,民间投资2519.77亿元,港澳台、外商经济投资1114.15亿元。
什么意思?
当年中央、省里、地方配置上千亿元在广州搞基础设施、制造业建设,虽然 1310.97亿元的额度只占了全市固定资产投资的23%,看似比例不高,但正是有了政府的加持和全力以赴,才以此撬动、吸引了民间以及海外的3600多亿元资金跟进。
你想想,各方看重的,不正是这个城市有地位有话语权,在全国城市等级当中序列高很有前途吗?政府都这么用心了,我还有理由不跟吗?
有学者曾经提出,中国的新型城镇化如果想要发展好,就必须改变目前按权力配置资源的逻辑,让市场的无形之手扮演更多的角色。
03
中国的TOP10大不大?大。
大到了让中国的领导人、治理者还有普通市民都感到了揪心。除了各种的资源紧张、生活不便,还要加上环境恶化……
仿佛中国大城市暴露出来的所有城市病,都是太大,或者人多惹的祸。
但我们一拉出另外一个国家的TOP10城市凝聚度时,又不禁会挠头,有那么一点百思不得其解:
数据来源:美国经济分析局
(统计口径为都市圈,美国都市圈的面积与中国行政市的面积相当,人口规模接近,更具可比性。)
美国的国土面积与中国相当,GDP总量也最为接近,可比性较强。虽然人口总量不如中国,但美国人大多生活在城市中,比例高达全国总人口的80%。
美国的TOP10人口总数无法和中国的前十相提并论,但是其前十大城市的GDP全国占比竟然达到36%,远比中国的23%还要高。而其人口占比也丝毫不逊色于中国。
这个事实点明了一个悖论——
美国是一个用脚投票的国家,基本按照市场化运作,如果美国的态势代表了城市化的未来发展的方向,那么中国城市化的马太效应似乎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而且,我们的集中度不是太高了,而是还不够。之所以出现了很多问题,那一定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其它方面出了偏差;
如果美国不代表未来的方向,那么若中国完全按照市场化操作,资源更不会青睐回报率低的小地方,而是几乎都涌到大都会,所以必须依靠行政手段强力干预。
按照这种逻辑推演,中国似乎又只能回到了原路,才能逆转中国城市的马太效应:
第一,除了控制大城市人口,还要控制大城市投资;
第二,对权力进行逆配置,更多地把资源向中小城镇倾斜。
好一个悖论。
好一个世纪难题。
十九大报告提出,要“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推动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同步发展。”
市场与政府两只手都提到了。如何平衡,如何切换,如何选择,都在深深考验着转型中国的智慧。
文章来源:智谷趋势